陰陽檢察官

第一冊 靈通陰陽

作者 鍾傑

古代秦將名白起,屠城堆骨活人阬;
醒悟自盡輪迴贖,歷經磨難鐵骨錚。
半神半鬼亦為人,能文能武是全能;
胸懷真情閱萬卷,靈通陰陽護蒼生。

【推薦序】

鍾傑是一位優秀的法律專業人士,大可執業賺錢,為什麼投入這麼多的心力,著書立作?寫書又不會賺錢,特別在這個網路盛行的時代,音樂、影片垂手可得,據我的觀察,很少人能坐下來看完一本書。
我可以體會,鍾傑有一股使命,來到這個世間,希望消滅社會上暴戾之氣,藉由輪迴因果的道理奉勸世人放下,莫作惡。因為頭上三尺有神明,一切終將有報。
本人多年前在友人的安排下,見到鐵板神算董慕節先生,根據我的生辰八字,拿著算盤計算,每算出一個數字就在他書桌上十二本宋朝的皇極經世書中,依算出的數字翻閱第幾本、第幾頁、第幾行。書中把我的身世用十分肯定的敘述紀載著。
例如父母親、兄弟妹的生肖,家父往生的時間,命中只有女兒等,都準確的寫出。姓什麼的人要防,姓什麼的人話不可信,也在多年後一一證實,甚至能活到幾歲都寫出來,但有但書,如果孝順、行善能延長。
從鐵板神算中我了解父母、兄弟姊妹、子女都是累世因緣,這個血緣關係呈現在基因中。人世間的每個相遇均非偶然,非血緣的關係要延續多久,由雙方共同決定。因為輪迴的關係,人世某一些是註定,但也有另一部份讓這一輩子去努力、去修。
這本書裡有許多事件、故事,引人入勝,它適時地描述了地府與神明,其中也有愛情,目的是告訴人們因緣果報,放下執念。
讀者在充滿喜悅的心情下閱讀,會發現這是一本好看又發人深省的小說,我要在這裡給個讚!

【作者序】

戰國時代秦國名將白起,在長平之戰活埋了趙國降卒二十餘萬人,自知罪孽深重,戰後便向秦昭襄王稱病,不願再帶軍征戰。秦昭襄王大怒將其貶為普通士卒,甚至決定將其流放,後又遭到范雎挑撥,秦昭襄王遂派使者賜劍命其自盡。
白起臨死前發願來世捍衛天下蒼生,兩千多年來不斷在人間輪迴轉世,每一世都受盡折磨與苦難,但他始終不忘初心,以自己的能力與方式守護人間。這一世,他成為了一個檢察官,又要遭遇到什麼呢?
這本書有現代犯罪偵查、鑑識與法律專業的介紹,也有陰間的審判,戰國時代歷史與因果應報,甚至還有白起與范雎的恩怨與糾纏,希望能帶給讀者一個全新的閱讀體驗,或許能以另一個角度去瞭解歷史人物。
由於本書涉及許多法律、科學及醫學之專業,也有不少部分與兩千多年之相關歷史,為了方便讀者做進一步瞭解,故將相關註釋列於各章之後,以供有興趣者查閱。

【 引 言 】

人真的有靈魂嗎?死亡之後,靈魂又會去哪裡呢?
真的有前世嗎?真的有輪迴轉世嗎?真的有因果應報嗎?地獄真的存在嗎?
如果真的有地獄,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呢?如何判定一個人活著的時候究竟是善是惡呢?由誰來決定如何懲罰生前為惡之人呢?又由誰來執行這些刑罰呢?
或許各種不同的宗教,對於上述問題都有各自不同的說法,但無論是哪一種說法,都有一個相同的目的,這個目的就是勸人向善。
很多存著僥倖心態的人,以為逃過人間法律的制裁,就不會再受到任何責難與懲罰,但真的是這樣嗎?

陰陽檢察官
第一冊 靈通陰陽
第一章 白起之死
公元前260年農曆9月
數十萬身著古代戰甲的秦國士兵,聚集在太行山西南邊緣的廣大盆地上,手持兵刃將二十萬趙國士兵團團圍住。
趙國降卒已經毫無鬥志,眼中盡是驚恐與乞求,因為他們的主將已在帶兵突圍時被亂箭射死,而曾經在他們手中的兵器,現在都已經丟在了地上。
這場長平之戰(註1)歷時三年,直到今日才終於結束,雖然秦國軍隊獲得了勝利,但這些秦國士兵看到地上到處躺滿被弓箭或利鏃穿過身體的屍體,還有眼前密密麻麻的趙國降卒二十餘萬人,所有人心裡根本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
一名秦國的上將軍站在兩軍之間,面對著眼前的二十餘萬趙國降卒,表情上盡是憐憫與焦慮。他一直看著遠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報……」
一名從遠處騎馬而來的士兵,扯開嗓子的高聲叫喊著,秦國士兵讓開了一條道,讓他策馬前進。
那名士兵在接近上將軍不遠處拉緊繮繩,讓馬匹停下了腳步,他迅速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跑到上將軍的面前,將手中竹筒恭敬的遞了過去。
上將軍從士兵手中接過竹筒,迅速打開竹筒的蓋子,將裡面的一塊黃色帛布拿了出來。在他將帛布展開之後,赫然發現上面只寫了「盡阬(ㄎㄥ,同坑字,盡阬就是全部挖坑活埋之意)」二字。
看完帛布所寫的內容之後,上將軍眉頭深鎖,抬頭仰望著天空,似乎內心充滿煎熬,甚至還流下了眼淚。
沉默許久之後,上將軍命令士兵挖了一個巨大的圓坑,並下令將眼前的二十餘萬趙國降卒都趕進大坑裡。
趙國降卒們臉上盡是無助和恐懼的表情,聲嘶力竭的哀求饒命,哭喊的聲音讓大將軍雙手不停顫抖著。
上將軍將手中長劍從劍鞘中拔出,直接拋向了那個大坑,此時天空上突然降下數道雷電,將那柄長劍震斷成七截,掉落在大坑之中。
在得到上將軍的命令之後,秦國的士兵開始將土填入坑之中,隨著黃土不斷落下,坑內的人除了絕望的哭喊之外,還有惡毒的詛咒,可以清楚聽到「白起(註2),你不得好死」的咒罵聲,直到大坑被冰冷的黃土蓋住,就再無聲息了。
按理來說,打了勝仗的秦軍,理應在當晚喝酒慶功狂歡,但當晚白起只是讓他們好好睡了一覺,隔天一早就立即下令拔營返回咸陽。
一路上白起始終不發一語,似乎受到很大的刺激。
長平之戰後,秦昭襄王(註3)想再讓白起領兵進攻趙國,白起均以患病不能帶軍征戰拒絕,秦昭襄王大怒,免去白起官爵,貶其為普通士卒,命其離開咸陽(今陝西省咸陽市東北)遷往陰密(今甘肅省靈台縣百里鄉),但白起患病沒有立即動身。過了三個月(公元前257年11月),前線秦軍戰敗的消息接踵而來,令秦昭襄王更加憤怒,便命人驅逐白起。
白起走出咸陽西門十里,來到杜郵(今陝西省咸陽市東北)時,被一個騎著快馬的黑衣使者攔住去路。
二人同時側身下馬,黑衣使者捧著一柄長劍,走到將軍面前說道:「白起將軍,王賜劍命你自盡,我自知非你對手,望莫為難於我。」
白起伸出左手,從使者手中接過長劍,仰天長嘆道:「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
良久,白起苦笑著自言自語道:「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是足以死。」
白起自知罪孽深重,心中發願來世捍衛天下蒼生,以右手拔出長劍,將劍鞘丟棄於地,直接舉劍刎頸自盡,被鋒利劍刃劃開的頸部傷口,瞬間噴出大量的鮮血,氣絕而亡。
黑衣使者確認白死已死之後,拱手向白起行禮,然後便上馬回去覆命。
白起的魂魄站在原處,看見自己的屍身躺在地上,正在嘆息之際,突然看見黑白無常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搖頭苦笑,伸出雙手準備受綁。
「白將軍無須如此,只要跟我二人同去便可。」白無常拱手對白起說道。
「我已非將軍,而是個不可饒恕的罪魂,受不得如此禮遇。」白起回答道。
「我二人只負責帶你前往該去之處,至於如何評價與處置,非我二人得以決斷。只要你自願隨我二人前去,我們就不會加以為難。」黑無常說道。
白起微笑著點點頭,便跟著黑白無常一起離開。
一晃眼間,白起被帶到一個大殿門前,黑白無常讓白起自己向前走進大殿,然後便將殿門關上。
在這座大殿上,懸空掛著一塊巨大的石匾,上面寫著三個古篆體大字「鬼判殿」。在大殿的旁邊,還有一面表面非常光滑的大石鏡,向東懸掛,石鏡上橫著七個大字「孽鏡台前無好人」。
大殿案桌前的兩側,各站著七名面目猙獰的鬼差,還有一個穿著厚重長袍,頭帶垂珠高冠,鬍長及腰的白髮老者,坐在一張大石椅上,從他威嚴的面容來看,他應該就是鬼判殿的主事者。
白起一到此處之後,孽鏡台(註4)中就立刻浮現出長平之戰中趙國降卒被活埋的影像,也出現了白起在杜郵舉劍自刎的場景。白起看見這些過往之後,長嘆了一口氣,不發一語。
「我乃地府第一殿閻王秦廣王(註5),孽鏡台中所顯現的影像,你可有爭議或辯駁?」秦廣王問白起。
「活埋趙國降卒二十餘萬人雖非我本意,但確實是我下令所為,我沒有什麼好辯駁的。」白起低著頭回答。
「你此生殺敵百萬,本可一鼓作氣滅了趙國,為何於長平之戰後,一再對秦昭襄王稱病,不肯再領兵作戰?」秦廣王追問著。
「因為我心中有愧,我曾立下軍令降卒不殺,但在這二十餘萬人投降之後,我卻將他們盡數活埋,此乃背信棄義。就算這是秦王之命,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本可輕易就縱放他們逃走,卻還是將他們活埋,此乃不仁。」白起一臉慚愧的說道。
「既知如此,當時為何還是下令將他們活埋?」秦廣王語氣嚴厲的問道。
「在每一次出征時,秦王都會將重要將領的家人予以看管,美其名為照顧,實則為預防及威脅,我沒得選擇。」白起嘆氣道。
「秦王只派一名使者賜劍命你自刎,你本可將其斬殺而去,為何甘願就死?」秦廣王繼續問道。
「走了又如何?若是投附他國,則更造殺孽,即便就此歸隱,洗得淨我身上的罪孽嗎?」白起苦笑說道。
「你臨死之際,對自己說願來生能捍衛天下蒼生,可知捍衛天下蒼生所要付出的代價?」秦廣王看著白起問道。
「若真能給我機會去做,再大的代價我都願承受。」白起眼神堅定的說道。
「你此生罪孽深重,本應判你受盡地獄之刑,永不超生,但既然你發願捍衛天下蒼生,我就給你這個贖罪的機會,若判你一直輪迴轉世,每一世都受盡痛苦折磨,還是要捍衛天下蒼生,甚至可能死得悽慘,你可願意?」秦廣王問道。
「若能贖罪,又有何妨?」白起答道。
「你難道都沒什麼想問我的嗎?」秦廣王問白起。
白起苦笑著搖頭,表示什麼都不想問。
【本章註釋】
註1:長平之戰,是東周戰國時期秦國進攻趙國的大規模戰役,歷時約三年(前期僵持對峙二年六個月,後期白熱戰六個月),在決戰時雙方均出動了傾國之師。結果秦軍戰勝趙軍,並且盡數坑殺投降趙軍。長平之戰是戰國形勢轉折點,經此一役,六國皆不再有力單獨對抗秦國。四十年後,秦滅六國。
註2:白起(出生時間有爭議,卒於公元前257年11月),羋姓白氏,因楚國公族出身,故又稱做公孫起,郿縣(今陝西省眉縣常與鎮白家村)人,中國戰國時代軍事家、秦國名將,兵家代表人物。白起擔任秦國將領三十多年,攻城七十餘座,殲滅近百萬敵軍,未嘗一敗,被封為武安君。白起一生有伊闕之戰、鄢郢之戰、華陽之戰、陘城之戰和長平之戰等輝煌勝利,《千字文》將白起與王翦、廉頗、李牧並稱戰國四名將。白起在長平之戰前後殺死趙兵45萬人(含活埋之20萬人),趙國上下一片震驚,戰爭結束後,秦軍清掃戰場收集頭顱(秦國有以敵人頭顱論功之制),因為頭顱太多而堆積成台,被人稱為「白起台」。在長平之戰後,白起陸續與范雎、秦昭襄王(嬴稷)發生矛盾,並對秦昭襄王稱病不起。後秦昭襄王免去白起的官爵,將其貶為普通士卒,還命其離開咸陽(今陝西省咸陽市東北),遷往陰密(今甘肅省靈台縣百里鄉),但因白起稱自己患病,沒有立即動身。三個月後,秦國前線戰敗的消息接踵而來,秦昭襄王更加憤怒,命人驅逐白起。白起走後,范雎對秦昭襄王說白起被流放後很不服氣且口出惡言,於是秦昭襄王派出使者追趕,在杜郵(今陝西省咸陽市東北)將白起攔下,賜劍命其自盡。但《戰國策》記載白起離開咸陽七里時,遭秦昭襄王所派使者絞殺。
註3:秦昭襄王(生於公元前325年,卒於公元前251年),贏姓,名稷,秦惠文王之子,秦悼武王(簡稱秦武王)之弟。公元前306年,秦武王意外死亡,諸兄弟爭位,贏稷在趙武靈王與秦國魏冉等大臣的合謀擁立下繼位,是為秦昭襄王(簡稱秦昭王)。秦昭襄王即位後,秦國繼續擴張,在位長達56年,在位期間任用包括魏冉、范雎、白起等名臣,治軍備戰,富國強兵,最著名的長平之戰(公元前260年)就是於其在位晚期所發生的。公元前256年,秦昭襄王滅東周,公元前251年,秦昭襄王駕崩,享年75歲。
註4:孽鏡台,是地府的一面石鏡,位於鬼判殿(亦稱秦廣王殿),高一丈,向東懸掛,上橫七字「孽鏡台前無好人」。孽鏡台的作用,就是照出鬼魂生前所做惡事,以此判定其該何去何從。天地靈氣凝結而成孽鏡台,凡人生前所做之事,自己心知肚明,故一生罪孽盡攝於心,人死後魂魄到孽鏡台前,生前所做惡事盡皆映出,無所遁形。
註5:秦廣王,十殿閻王之首,主管第一殿,即鬼判殿。鬼判殿居大海沃石外,正西黃泉黑路。秦廣王專司人間壽夭生死冊籍,管理陰間受刑吉凶,陰魂來到鬼判殿,引上殿右之孽鏡臺,凡善人者,直接接引往生天堂或極樂世界;善惡參半者,按其業力送交第十殿投胎轉世(或男或女、或貧或富、或人或畜等),承受其果報;惡多善少者,押送至其餘各殿審判,令受各種刑罰。在民間傳說中,秦廣王乃東漢末年之蔣子文(名歆,字子文),被人尊稱為蔣侯、蔣王、蔣山王,東漢末期廣陵郡人,任秣陵縣(今江蘇省南京市)縣尉。生時嗜酒好色,但他卻認為自己骨相清奇,死後將會成神。後來蔣子文在平亂的戰役中,追擊賊兵至鍾山山腳下,被賊兵擊傷額頭,爾後戰死殉職。在三國時期,蔣子文曾多次顯靈,於是孫權封他為鍾山山神,並將鍾山改名為蔣山,相傳他神威顯著,曾在肥水之戰中展現神蹟,也多次顯靈解救旱災,故南朝皇帝對蔣子文屢屢封贈,在南齊永元年間,甚至被封為帝。民間傳說他後來被改封到了地府,成為十殿閻羅中第一殿秦廣王。

第二章 兩千多年後
緬甸、寮國及泰國交界的金三角(註6)地區
兩名穿著迷彩服的臺灣軍人,拼命的跑向前來救援的直昇機,在他們的後方,還有很多吉普車在追趕著他們。
吉普車上的人不斷朝著那兩名軍人開鎗,其中有一名軍人兩腿中彈,子彈直接將那名軍人的兩腿打斷,讓那名軍人痛苦的大叫著。
跑在前面的軍人聽見同伴的叫聲,回頭望了一眼,當他看見自己的同伴失去雙腿,他毫不猶豫的往回跑,並且不斷開鎗還擊。
「鍾文昱,快走,不要管我。」
受傷的軍人對那名折返的軍人大叫著,顯然不希望他折返回來送死。
鍾文昱跑到那名受傷的同伴身邊,直接將他揹了起來,邊跑邊說:「楊中尉,你給我撐住,我說過……我一定會帶你們回去的。」
子彈不斷從鍾文昱的身邊呼嘯而過,可是鍾文昱此時已經顧不得躲閃,只能背著同伴拼命的向前跑去。
直昇機上的美國軍人不斷用機鎗還擊加以掩護,終於等到兩名臺灣軍人跑到直昇機旁邊,但就在所有人伸手將兩名臺灣軍人拉上直昇機時,鍾文昱的左腿膝蓋也中了一鎗。
駕駛迅速拉起操控桿,讓直昇機飛離了地面,並且以無線電報告有傷員。
直昇機上的所有人著急的替那兩名臺灣軍人止血,但由於失血過多,那兩名臺灣軍人都失去了呼吸及心跳,他們只能不斷的進行CPR(註7),並催促駕駛盡快返回基地。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鍾文昱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他看見自己的身上,穿著破爛不堪的迷彩軍服,左腿膝蓋處還不斷滲出大量鮮血,甚至大部分的膝蓋骨已經缺失,可是自己卻絲毫沒有疼痛的感覺。
「這是哪裡?我死了嗎?」
鍾文昱在腦海裡這樣問著自己。
在他眼前所出現的景象,不但完全陌生,而且還相當詭異,因為目前他所在的位置,是在一座跨海大橋之上,從這座大橋的建築結構與工法來看,年代應該已經非常久遠。
橋面上還有許多不知從何處掉落下來的大石塊,甚至還到處都有裂縫,讓整個橋體看起來非常破舊不堪。
他抬頭向上望去,發現這裡的天空異常黑暗,看不見月亮,也沒有任何星光。不過天空上卻有血紅色的雲,散發出詭異血色紅光,整個環境就像是被血腥渲染過一樣。
在這座大橋之上,有不少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充滿哀傷與恐懼。但是這些人與平常所看的有所不同,不但看起來呈現半透明狀,而且有的形體完整,有的肢體殘缺,甚至還有很多就只能用血肉模糊來形容。
「他們是人嗎?」
這是鍾文昱腦海裡的另一個疑問。
大橋的盡頭處,是一團極大的黑色霧狀漩渦,有一股強大的莫名力量,將橋上所有人往黑色漩渦的方向吸扯過去。所有人都背對著那個黑色漩渦,頂著強風拼命掙扎,有人趴在地上爬行,有人抱著石柱,但都抗拒不了這股強大的吸扯力量,一個一個的都被黑色漩渦所吞沒。
很多人聲嘶力竭的喊著「我不要死」,有的人破口大罵,也有的人哭嚎哀求著,但無論他們怎麼喊叫,都得不到任何回應,也完全改變不了被黑色漩渦吞沒的命運。
然而奇怪的是,鍾文昱並不像其他人極力抗拒著被黑色漩渦吞噬的命運,反而正面朝著黑色漩渦的方向慢慢走去。那股強大的力量,對他似乎完全不起任何作用,而他之所以向前走,只不過是想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走進黑色漩渦之中,就彷彿被極度的黑暗所吞噬,所有人彷彿就像瞎了一樣,在互相推擠之下亂成一團,但同時也被人潮推擠著往未知的方向前進。似乎到了這裡一切已經由不得自己,慌亂又不知所措的感覺,更讓人感到莫名的恐懼。
鍾文昱先將眼睛閉上,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當他再次張開眼睛,竟發現自己可以將周遭環境看得一清二楚,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眾人的腳下,是一個浮在海面上的巨大石島,地表上乾涸龜裂,地底還不斷冒出炙熱的紅色火焰,讓所有人都感到焦熱難耐,苦不堪言。
突然間地面上傳來劇烈的震動與搖晃,遠處還出現間歇而有節奏的巨大響聲,而且這個聲音似乎愈來愈近,更令所有人感到恐懼與不安。
沒過多久,鍾文昱看見一個頭上長著獨角,身形魁梧粗壯,長相猙獰醜陋的巨人,朝著眾人的方向走了過來,伸手就往人群抓去,一把就抓起十幾個人,巨人根本不管那些人的尖叫與求饒,張嘴就把所抓的人直接吞進嘴裡,還發出咀嚼的聲響。
其他人根本看不見發生了什麼,所有的人就像驚弓之鳥,開始更激烈的推擠,不少人更因為跌倒而被眾人踐踏。然而鍾文昱對於巨人的所作所為看得一清二楚,他立刻蹲下從地面上撿了一個石塊,用力擲向那個獨角巨人的頭部。
鍾文昱所丟出的石塊,直接砸中獨角巨人的額頭,痛得巨人哇哇大叫起來,不斷用手揉著自己的額頭。
「是誰?」
獨角巨人氣急敗壞的咆哮著,問說:「是哪個混蛋用石塊打我?」
鍾文昱從人群擠了出來,仰著頭對獨角巨人說:「石塊是我丟的,這些人已經夠可憐了,你為什麼還要吃他們?」
「人?你說他們是人?哈哈……」
獨角巨人咧嘴狂笑:「這裡是黃泉黑路,你們都已經死了,就是魂魄而已,哪裡還是人?」
「你是什麼東西?」鍾文昱憤怒的說:「人死後不是歸地獄管嗎?你憑什麼在這裡吞食魂魄?」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這裡是我黑魔王的地界,你憑什麼管我的閒事?」
自稱黑魔王的獨角巨人,冷言冷語的回嘴。
「我叫鍾文昱,是臺灣的軍人。」
鍾文昱說出自己的名字與身分,接著又對黑魔王說:「管你是黑魔王還是白魔王,只要我在這裡,就不准你為所欲為。」
「好笑、好笑…不過就是個凡人魂魄,竟敢對我口出狂言,既然你這麼愛強出頭,那我就先把你給吃了。」
黑魔王一臉輕蔑的表情,言語之間帶著恐嚇的意味。
黑魔王的話音剛落,隨即伸手向鍾文昱抓去,卻沒想到鍾文昱的反應與速度極快,接連躲過黑魔王的巨大手掌,而且還跑到黑魔王的背後。
「怎麼可能?」
黑魔王轉過身來看著鍾文昱,訝異的問說:「你到底是誰?一個凡人魂魄在這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快的速度?」
被黑魔王這麼一說,就連鍾文昱自己也覺得有點詫異,但此時他也不甘示弱,扳起臉孔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是個軍人,而且還是一個真正上過戰場的軍人。就算我只是一個凡人魂魄,也可以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把我打得滿地找牙?」
對於鍾文昱的狂妄,黑魔王顯然相當不屑。
其實鍾文昱剛才在閃躲的過程中,已經順手在地上撿了幾個尖銳的石塊,趁著黑魔王說話之際,鍾文昱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石塊擲向黑魔王。
黑魔王雖然已經看見鍾文昱所做出的動作,但他自信的認為被小石塊砸中根本不痛不癢,所以並沒有做出任何閃躲或防禦。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當這些小石塊打在黑魔王身上的時候,尖銳石塊竟然直接刺進黑魔王的肌肉裡,而且傷口處還流出冒著熱氣的黑血,痛得黑魔王狂叫不已,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鍾文昱。
「這怎麼可能?」
黑魔王伸手想要拔出尖銳的石塊,卻因為劇烈無比的疼痛而不得不作罷,他憤怒的環顧四周,問說:「究竟是誰在背後幫你?」
突然從遠處飛來一道金光,落在黑魔王與鍾文昱的面前,在金光散去之後,出現了一個穿著古代唐朝時期的紅色官袍,頭頂上綁著髮髻,笑容滿面的老者。
「崔珏(註8)?」
黑魔王一眼就認出這位老者,生氣的說:「你跑來這裡幹嘛?黃泉黑路可不歸秦廣王和你管吧?」
來者正是秦廣王殿的判官崔珏,他一臉微笑的回嘴:「平常你只不過是偶爾吃掉一些十惡不赦的魂魄,今天是發了什麼瘋?什麼魂魄都想吃嗎?」
「你管得著嗎?就憑你一個小小的判官,也夠資格來管我的閒事嗎?」
面對陰間的判官崔珏,黑魔王還是一副狂妄的態度。
「你是聞到了生魂的味道吧?」崔珏並沒有生氣,反而出言提醒黑魔王:「都幾千年過去了,難道忘記當年你就是因為吞食生魂,才被封印到黃泉黑路來的嗎?」
「我沒忘。」
黑魔王一臉憤懣,振振有詞的說:「這裡是黃泉黑路,本就是死魂才應該來的地方,而且是你們自己讓生魂闖了進來,怪不得我。」
「要是在平日裡,我或許拿你莫可奈何,但今天你可能連我這個小判官都打不過了。」崔珏指了指黑魔王身上的傷口,勸著黑魔王說:「快點離開吧!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
黑魔王一臉不服氣的樣子,但卻又無計可施,因為他連站著不動,都可以感覺到傷口傳來的劇烈疼痛,他氣呼呼的嘆了一口氣,悻悻然的慢慢離去。
在黑魔王離開之後,崔珏走到鍾文昱的面前,用眼睛上下打量著鍾文昱身上破爛的迷彩軍服,還看了看他左腿膝蓋所流出的血。從崔珏臉上的表情來看,似乎對鍾文昱並不陌生,甚至好像還十分熟悉。
「剛才聽黑魔王說,你是陰間的崔判官?」鍾文昱好奇的問著崔珏。
「是啊!你不認識我啦?」
崔珏順口問了一句,但馬上拍了拍自己的後腦,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說:「你看我這記性,你每一次轉世投胎,都要喝下孟婆(註9)湯,又怎麼會記得我呢?」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以前是認識的?」
鍾文昱努力回想著,但實在想不起來曾見過崔珏。
「忘記了也沒關係,現在不就又認識了嗎?」
崔珏主動握住鍾文昱的手,態度非常親切的說:「你這一世叫鍾文昱對吧?你就叫我崔珏吧!聽你叫我崔判官怪彆扭的。」
「可是你比我年長這麼多,我直接這樣叫你太沒禮貌了吧?要不然…我叫你崔兄好了,可以嗎?」
鍾文昱覺得崔珏看起來比自己年長許多,直呼名諱實在不太好意思。
「隨便啦!叫我老崔也行,只要你高興就好。我是特地來接你的,你就跟著我走吧!」
崔珏似乎對於鍾文昱怎麼稱呼自己,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接我?你要帶我去哪裡啊?」鍾文昱問說。
「既然都來到這裡了,當然要去見一見秦廣王啊!我知道你現在滿腦子的問號,但等你見到秦廣王之後,一切都會明白了。」崔珏回答說。
「那好吧!」
鍾文昱點了點頭,但看了一下前面擁擠的人群,又問崔珏說:「可是這裡有這麼多人,我們總不能硬擠過去吧?」
「你不用跟他們擠啦!」
崔珏拉著鍾文昱的手腕說:「拉緊我的手,我們一眨眼就到了。」
鍾文昱依言握緊了崔珏的手,突然感覺到眼前的景物一閃而過,耳朵聽到呼嘯的風聲,眨眼之間就來到一個陰森的大殿之前。
令鍾文昱感到奇怪的是,雖然他不曾來過這裡,卻覺得這裡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經來過這裡一樣,就連坐在案桌上的秦廣王,都好像似曾相識。
鍾文昱一到此處之後,孽鏡台中就立刻浮現出兩千多年前長平之戰活埋二十餘萬趙國降卒的影像,而且也出現白起舉劍自刎的一幕。鍾文昱看了這些之後一臉茫然,但隱約覺得這些事似乎與自己有關,滿臉疑問的看著秦廣王。
「為何讓我看這些?」鍾文昱一臉疑惑的問說:「你們不會是想告訴我,我的前世就是白起吧?」
「我是要讓你知道,你此生之所以要承受如此多痛苦的原因。」
秦廣王對於鍾文昱的反應似乎不以為意,淡淡的回答說:「雖然在這幾千年來,你已經歷經過很多次的投胎轉世,而且每一世都是為別人犧牲的好人,但因為你實在造下太多殺業,不得不用盡一切去彌補你當年所犯下的過錯。」
「若我果真是十惡不赦之人,那為何不讓我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呢?」鍾文昱不解的問著。
「問題就在這裡,因為你並非十惡不赦之人。」秦廣王繼續回答:「戰爭本就殘酷無情,你奉秦昭襄王之命上陣殺敵,但長平之戰後,當你看見秦昭襄王下令坑殺二十萬降卒的傳訊時,你流下了憐憫的眼淚,並且從此厭惡戰爭,更為了不再上戰場殺人,對秦昭襄王稱病不肯奉召,最後落得賜死的下場。而且你本可殺掉使者就此逃走,卻因為頓悟自己該死,舉劍自盡,死前心中發願,希望來世能捍衛天下蒼生,代表你的心確屬善良,所以才會讓你用贖罪的方式,去彌補你所犯下的殺業。」
「那我現在…是已經死了嗎?」
鍾文昱聽到秦廣王所說的話,再問說:「我的這一世已經結束了嗎?」
「你還沒死。」
秦廣王微笑著搖頭,隨即又說:「這輩子你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不會這麼容易就死,但也會活得非常辛苦。而且將來你還會有很大的成就,要靠著你的專業與努力,讓許多人得到正義。」
「我?」
鍾文昱顯然不懂秦廣王的意思,搖頭說:「我就是一個軍人,還是一樣在造殺業,你們會不會搞錯了啊?」
「不會搞錯的,今天讓你來這裡,就是要讓你知道這些因果,也會讓你有更大的能力,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更希望你在面對人生的痛苦時,心中不要有任何不平與怨恨,無論遇到什麼都要堅強與坦然的面對。」
秦廣王的語氣非常認真,不像是搞錯的樣子。
「你們對我的要求與期望,也未免太高了吧?」鍾文昱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問說:「萬一我做不到呢?」
「你可以的,你可是戰神白起,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我們將來見面的機會還有很多,而且也有很多事要拜託你幫忙。你以後就叫我老蔣吧!我們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秦廣王一臉慈祥,語氣非常親切。
「跟閻王做朋友?我怎麼有種被坑的感覺啊?」
鍾文昱覺得這一切太過不可思議,苦笑著問秦廣王:「對了,我好奇的問一下,為什麼我完全不受黑色漩渦的吸力影響?而且還能在黃泉黑路清楚的看見一切呢?還有,為什麼我可以打傷黑魔王呢?」
「那是因為你還沒死,所以是生魂,而會受到影響的是死魂。至於你為什麼可以打傷黑魔王,那就不是我能回答你的了,或許你有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吧!」秦廣王解釋著。
「你是開玩笑的吧?」
鍾文昱指著自己的左腿,提出了疑問:「我要是有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還能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秦廣王笑而不答,伸手輕輕一揮,一股強大的巨風向著鍾文昱襲來,讓鍾文昱完全睜不開眼睛,只感覺到自己好像被巨風吹得飛了起來,而且後退的速度非常快,快得有點令人難以置信。
【本章註釋】
註6:金三角,是緬甸、寮國及泰國交界地區,總面積15至20萬平方公里,此處交通閉塞、疊嶂層巒,泰國政府在這三國交界點河岸豎立一座刻有「金三角」字樣的牌坊。昔日金三角因盛產罌粟,通過當地軍閥、毒梟等製造海洛因等毒品而惡名昭彰,被稱為「毒販的麥加」,與阿富汗、伊朗、巴基斯坦邊境的金新月(盛產海洛因),哥倫比亞、委內瑞拉交界的銀新月(盛產可待因)並稱為世界三大毒品源。過去金三角曾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洛因等毒品產地,種植面積在100萬畝以上,年產罌粟2,650至2,800噸,年產海洛因約200噸左右。這些地方都曾宣布要禁毒,但效果不是特別明顯,直到近年,在國際(特別是美國)的強大禁毒壓力下,泰國政府加大禁毒攻勢,毒品產地已經大部分轉移到緬甸境內,而金三角本地已轉型生產咖啡、白米、蔬菜和甘蔗。
註7:CPR,即心肺復甦術(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是一種救助心搏驟停病患的急救措施,通過人工保持腦功能直到自然呼吸和血液循環恢復。
註8:崔珏(ㄐㄩㄝˊ),字子玉,又字元靖,樂平(今山西省昔陽)人,唐朝政治人物,曾任縣令、刺史,因救民事蹟奇特靈異死後被民眾奉為神靈,人稱「崔府君」,曾被宋高宗封為「顯應王」,淳熙年間改封為「護國顯應真君」。在民間傳說中,崔珏乃陰律司之判官,為陰間判官之首。
註9:孟婆,在中華民間信仰裡,是遺忘的管理者,也是地府年長的女神。據傳,孟婆生於古代,時間已不可考,她在世時,不回憶過去,也不想未來,一心一意勸人向善。她姓孟,但不詳其名,人稱「孟婆」。後來孟婆入山修行,終於得道,因為當時世人有知前世因果者,往往洩露天機,因此上天特命孟婆為遺忘之神,並為她造築「醧忘台」。孟婆的職責,是確保所有前往投胎的鬼魂,都不會記得自己前世和地府中的一切,以避免人世間的愛恨糾葛。民間傳說,孟婆在各河畔採集藥草,加上有迷魂作用的「忘川」河水,再加入世間多情種子之淚,熬製成一種匯集酸、甜、苦、辣、鹹、澀、腥、沖八味的迷湯,此即俗稱的孟婆湯,服用者會立即完全失去記憶。要過奈何橋離開地府,就必須喝上一碗,確定洗去所有過去的記憶後,才可以抵達來生。在《閻王經》中說,鬼魂在被十殿閻君拷問、受刑後,由第一殿、第二殿依序解送,最後押至第十殿,交給轉輪王。第十殿掌管鬼魂投胎轉生,凡被送到這裡來準備投胎轉生的鬼魂,都要到位於第十殿第六橋的醧忘台下灌飲孟婆湯,讓鬼魂們忘卻前生。
第三章 十二年後
臺灣臺北地方檢察署
一名年約二十五歲,身形瘦長帥氣的年輕男子,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公事包,一大早就來到臺灣臺北地方檢察署的辦公室。
他走進辦公室之後,看見櫃檯前坐著幾名年輕女子,便主動上前打招呼。
「妳們好!我叫李立南,是今天來報到的檢察事務官。」
李立南先客氣的自我介紹,並將報到的文件交給其中一名綁著馬尾的年輕女子。
「李檢事官,你好。」
年輕女子接下文件,微笑著說:「我叫謝欣怡,是跟你同股的書記官,你的辦公桌已經整理好了,我帶你過去。」
謝欣怡正準備帶李立南去辦公室,此時桌上電話機的鈴聲卻突然響起。
「欣怡,新的檢事官來報到了吧?妳叫他先把手上的東西放下,馬上到門口來跟我會合。」
在電話那頭說話的人,像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還沒等謝欣怡回話,就把電話掛斷了。
謝欣怡掛上電話後,抬頭對李立南說:「李檢事官,鍾檢察官知道你剛過來報到,他讓你趕快到大門口,好像是要你跟他一起去命案現場。」
「檢事官也要去命案現場嗎?而且我才第一天報到,就帶我去命案現場,我應該也看不出什麼吧?」
李立南聽謝欣怡這麼說,一臉驚訝地問著。
「我聽鍾檢察官的口氣,好像很著急似的。」
謝欣怡露出尷尬的表情,催促著說:「你把公事包交給我就行了,快點去大門口跟鍾檢察官會合吧!」
李立南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能將公事包交給了謝欣怡,匆忙的走出辦公室,朝著地檢署的門口趕去。
地檢署門口站著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留著平頭,身著西裝的高壯男子,旁邊還停著一輛黑色的勤務車,當那個男子看見李立南從門口走出來時,立刻將手舉高向李立南招手,示意要李立南趕緊過來。
李立南朝著那個男子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您就是鍾文昱檢察官吧?我是今天剛來報到的檢察事務官李立南,請您多指教。」
「檢察長昨天已經跟我說了。」
鍾文昱拍了一下李立南的肩膀,微笑著說:「先上車吧!其他的話上車再說。」
李立南點了點頭,立刻坐進車內,鍾文昱隨即也坐進去,車門關上之後,司機立刻將車駛離地檢署。
在車輛行駛中,鍾文昱轉頭對李立南說:「不好意思啊!于檢察長說你是他的外甥,希望我多帶你去看看命案現場,累積現場勘驗的能力,所以我才讓你一報到就跟我去命案現場,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
李立南笑得有點尷尬,心裡卻在抱怨于元根怎麼連私底下的關係也跟鍾文昱說。
大約經過二十幾分鐘,勤務車來到臺北市某公園的入口處,當車輛停妥之後,鍾文昱先打開車門下車,李立南也趕緊跟了下來。
一名年約三十歲,留著俐落的短髮,穿著黑色T恤及牛仔褲的刑警,看到地檢署的勤務車來到現場,馬上朝著勤務車的方向跑了過去,禮貌的向鍾文昱與李立南點頭打招呼。
「檢座,我叫田偉志,是市刑大剛到任的偵查隊長。」
田偉志先說明自己的身分,然後帶著鍾文昱及李立南走進被警戒線圍起來的範圍內,邊走邊向鍾文昱報告說:「有一個早起到公園運動的老先生發現死者,立刻打電話報了警,根據死者身上的證件顯示,死者叫古勝海,66歲,據古勝海的兒子供稱,古勝海昨晚跟家人說要外出按摩,一整晚都沒有回家,直到早上也都聯絡不上。死者右頸部中鎗,子彈從左側腹部穿出,凶手應該是躲在附近的高樓用狙擊鎗射殺死者,宋逸成法醫已經到了,我也已經讓隊員去調閱附近所有的監控錄像。」
鍾文昱走到屍體旁邊,發現宋逸成法醫正蹲在屍體旁邊檢查著屍體上的傷口。
「老宋?怎麼又是你過來啊?可以判斷出大概的死亡時間嗎?」鍾文昱拍了一下宋逸成的肩膀,直接詢問他所判斷的死亡時間。
「這個男性死者大約60至70歲,根據屍僵(註10)的程度來看,初步可以判斷死亡時間在4到6個小時之內。」
宋逸成回答時站了起來,模擬著死者中彈後倒下的角度,接著問鍾文昱說:「死者的身高大約168公分,根據鞋印痕跡來判斷,這個位置就是他中彈倒下的地點,大約是與鞋尖呈15度角的方向,面向下直接趴倒,你應該可以推測出凶手當時所在的位置吧?」
「宋法醫,您別開玩笑了。」
田偉志誤以為宋逸成是在故意刁難鍾文昱,趕緊打圓場說:「關於凶手當時所藏匿的位置,我們警方會找鑑識專家過來認定的。」
「你們不是找不到彈頭嗎?順便可以讓鍾檢察官幫你們找出來。鍾檢察官以前是特種部隊的軍官,關於鎗械方面的知識,可是不輸給任何鑑識專家喔!」宋逸成對田偉志說。
「這…不太可能吧?現場什麼儀器和工具都沒有,檢座要靠什麼來判斷彈頭所在的位置呢?」
對於宋逸成的說法,田偉志似乎不太相信。
田偉志話都還沒說完,就看到鍾文昱蹲了下來,看著地面上的一塊石板,因為石板上有一個明顯的子彈彈射痕跡。
鍾文昱用手摸了摸石板上的凹痕,似乎在計算著角度,隨即又在不遠處的大石塊上發現第二個子彈彈射痕跡。
田偉志跟著鍾文昱走到大石塊旁,鍾文昱伸手摸了一下石塊上的凹痕,根據彈射的角度找了一下,馬上就在一棵樹的樹幹上發現一個洞。
「田警官,彈頭就在這裡。」
鍾文昱走到那棵樹的旁邊,指著樹幹上的小洞說:「子彈彈頭從死者的右頸部進入,從左下腹部穿出,撞擊到地面的石材,再彈射到那塊石頭,最後彈射進這棵樹的樹幹裡,經過兩次彈射,這個彈頭應該已經變形得很嚴重了。」
田偉志擔任刑警多年,從沒見過有人可以如此精確計算出子彈彈射的角度與位置,半信半疑的叫來兩名警員將樹幹鑿開,沒想到果真在樹幹中挖出一顆變形的子彈。
鍾文昱看了看被挖出來的子彈後,又轉身走回屍體旁邊,嘴裡還唸唸有詞,似乎是在計算著距離與角度,然後往遠處一棟正在興建中的大樓看去。
「田警官,對面這棟還在興建中的大樓,你應該有派人過去看了吧?」
鍾文昱用手指著遠處正在興建中的大樓,問田偉志說。
「因為這裡附近的大樓不少,我調動了不少警力,去對附近所有大樓做地毯式的調查。但目前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應該還沒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田偉志回答說。
「附近的其他大樓不用再去查了,開鎗的位置就在那棟大樓。」
從鍾文昱的語氣來看,他似乎非常篤定開鎗的位置,就在那棟還在興建中的大樓。
「那就麻煩了。」田偉志一臉沮喪的說:「興建中大樓只有臨時水電,監控系統也不會做得很完善,若凶手真是在那裡開的鎗,調查起來可就更困難了,而且這種具有狙擊能力的殺手,絕對不是普通人,通常都具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短時間內恐怕很難抓到人。」
「會動用到狙擊手,表示這個案子絕對不是普通的殺人案件,一般這種情況,多半是要讓死者閉嘴,或是藉由死者的死亡來切斷證據連結。所以我們必須先搞清楚這個死者到底跟什麼案件有牽連,或是他到底掌握了什麼?」
鍾文昱根據以往的辦案經驗,提醒著田偉志。
「檢座,還好您沒來做警察。要不然……我在警界可就很難混下去了。」
田偉志聽到鍾文昱所做的分析,半開玩笑的說著。
宋逸成用手肘撞了一下田偉志的手臂,提醒著田偉志說:「別耍嘴皮了,在臺北市發生鎗擊殺人案,你們局長和警政署長肯定會要求你迅速破案,要是你在期限內破不了案,可就有你好受的囉!」
田偉志尷尬的笑了笑,因為宋逸成所說的,正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勘驗完現場之後,鍾文昱拍了拍李立南的肩膀,帶著李立南準備離開,田偉志恭敬的帶著鍾文昱與李立南走出封鎖線,並且交代警員把屍體運到臺北市相驗暨解剖中心。
在勤務車行駛中,李立南好奇的問鍾文昱說:「檢座,我聽舅舅說過您以前曾是個特種部隊的軍官,但您怎麼能在沒有任何儀器的輔助下,這麼精準的找到彈頭,以及開鎗的位置呢?」
「因為我以前也是個狙擊手。」
鍾文昱之所以這樣回答,是因為這是一個狙擊手必須具備的技能。
「我剛才目測了一下那棟建築物與現場的距離,應該至少超過2,500公尺以上,可是狙擊鎗的有效射程,能達到這麼遠的距離嗎?」
李立南雖然於狙擊鎗沒什麼概念,但印象中狙擊鎗的有效射程似乎無法達到這麼遠的距離,所以他順口問了一下。
「有效射程與最遠射程是不一樣的,各種武器的有效射程是依其性能和目標種類而定,所謂有效射程是該武器預期精度和威力所能達到距離,但一個專業的狙擊手,常常可以在遠超過有效距離之外命中目摽。」鍾文昱解釋著說。
「原來是這樣,真是長知識了。」李立南笑著說。
「不過這麼專業的狙擊手可不多見,這個案子恐怕並不簡單。」鍾文昱一臉憂心的說。
回程的路上,李立南沒有再問些什麼,只是覺得這個鍾文昱檢察官的身上,似乎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本章註釋】
註10:屍僵(Rigor mortis)是指動物死亡後,肌肉僵硬攣縮的現象。人體肌肉以三磷酸腺甘(Adenosine Triphosphate,簡稱ATP)為能量來源,肌肉纖維需要三磷酸腺甘才能滑動、收縮。人死亡之後,細胞代謝停止無法繼續生成三磷酸腺甘,隨著三磷酸腺甘的含量愈來愈少,肌肉變愈來愈僵硬。人類的屍僵現象一般在死亡後3至4小時內出現,屍僵會從眼皮、下顎、頸部這些較小型的肌肉開始,漸漸擴展到全身肌肉。屍僵在維持24小時至48小時後會漸漸退去,回復到放鬆癱軟的狀態。在法醫學上,屍僵可以用來判定死亡時間和屍體是否被移動過,但熱會加快死後僵硬,因此還必須調查現場氣溫等因素。

第四章 古勝海的陰間審判
在警察和圍觀群眾漸漸散去後,公園裡突然出現兩個分別穿著黑色與白色長袍的詭異人影。
他們的速度快得出奇,而且根本看不見他們的腳,最重要的是,他們行進的方式,並不像是行走或奔跑,而是騰空飄移。
當他們來到一棵樹下的矮木叢前時,顯露出完整而清晰的形象,他們正是陰間鬼差「黑白無常」。
「古勝海,你該跟我們走了。」
說話者是白無常,他們手持鐵鍊枷具,惡狠狠看著古勝海的魂魄。
「你們是誰?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走?」
古勝海不想理會他們,試圖從大樹下離開時,卻被炙熱的陽光照得全身刺痛,又退了回去。
「我們是陰間的鬼差黑白無常,奉命來拘你到鬼判殿報到的。」白無常表情嚴肅的說著。
「鬼差?」
古勝海一臉不屑的說:「你們沒看到我是被人殺死的嗎?我還要給自己報仇,沒時間理你們。」
「我們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也容不得你放肆。」
話音剛落,黑無常馬上拋出手中的鐵鍊,將古勝海的身體牢牢綁住,雖然古勝海拼命掙扎,但就如同螳臂擋車,還是被黑白無常給帶離了這裡。
來到鬼判殿的門口之後,黑白無常將綁著古勝海的鐵鍊交給了牛頭(註11)馬面(註12),古勝海趁機想要逃跑,卻被牛頭馬面用力一拉,直接拖行到大殿案桌之前。
「你們憑什麼這樣對我?這裡沒有法律,沒有人權嗎?」
古勝海一臉桀驁不馴,不服氣的咆哮著。
「古勝海,這裡當然有法,但並不是按照陽間的法律,而是陰間的律法,至於我們為什麼這樣對你,你自己看看孽鏡台所顯示的影像就知道了。」
秦廣王用手指著大殿的東面,叫古勝海自己觀看。
古勝海向大殿的東面看去,看見一塊大石鏡上正顯示出他一生所做過的惡事,為了得到利益,不惜坑蒙拐騙、背信棄義、搬弄是非、教唆興訟,甚至根本不信因果、不敬神佛,以為死後萬事皆休。
「怎麼樣?孽鏡台裡所顯示的一切,有哪一件冤枉了你?你認不認罪?」
當孽鏡台的影像消失之後,秦廣王嚴厲的問著古勝海。
「我靠自己的努力,賺到我應得的錢,又沒有殺人放火,哪裡來的罪?又憑什麼要認罪?」古勝海嘴硬的回答著。
「你花言巧語欺騙別人支持你做生意,卻在賺到錢後惡意倒帳,害得供應商跳樓自殺,這不算害人性命嗎?你為了自己的利益,搬弄是非、教唆興訟,害得多少人散盡家財,妻離子散,這些都不算害人嗎?還有你有錢之後,就和自己公司的女員工搞在一起,為了拋棄陪著你辛苦創業的糟糠之妻,不但施以家暴,還找黑道恐嚇她的家人,害她痛苦到精神失常,你還四處說她對你家暴,騙你錢財,你自己快活也就算了,還想把糟糠之妻逼上絕路,你還是人嗎?」
秦廣王憤怒的細數著古勝海的所作所為。
「我又沒犯法,是他們自己想不開要死,關我什麼事?」
古勝海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接著又說:「我是被人殺死的,你們不去懲罰殺我的凶手,反而跟我說這麼多廢話,真是不知所謂,快放了我。」
「殺你之人確實不是好人,但你本就該死。雖然臺北市政府的土地徵收弊案,始作俑者另有其人,但你卻因為從楊賢博立委的女婿那裡得到了消息,進而向幾個臺北市議員勒索敲詐,這是你應得的報酬嗎?」
秦廣王聲如洪鐘,字字句句都在大殿裡迴盪著。
「我死都死了,就算要投胎做畜生,我也無所謂,少在這裡跟我說一些大道理。」
古勝海撇過頭去,根本不想理會秦廣王。
「看來你是完全不知悔改啊!」
聽到古勝海所說的話,秦廣王的臉上露出冷笑,接著宣示說:「罪魂古勝海一生坑蒙拐騙,判入第二殿地獄三十年,背信棄義、教唆興訟,判入第三殿地獄五十年,不信因果,判入第五殿地獄三十年,不敬神佛,判入第六殿地獄三十年,搬弄是非,判入第七殿地獄三十年,害人性命,判入第九殿地獄七十年,由於不知悔改,在各殿地獄刑滿之後,押解至第十殿投胎十世遭人宰殺之畜禽,若屆時仍不知悔改,再另行處置。」秦廣王當場宣示了判決結果。
「你連證據都沒有,憑什麼這樣判?」古勝海強詞奪理地狡辯說:「我看過很多佛書,都說佛祖是最慈悲的,而且即便是大奸大惡之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我現在是被人殺死的,以前的種種都應該要一筆勾銷才是。」
「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在鬼判殿豈容你一再胡言亂語。」
馬面的手上突然出現一根鐵刺,直接就貫穿古勝海的臉頰,讓他痛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牛頭的手上也突然出現兩個大鐵鉤,雙手向前一揮,鐵鉤便刺入古勝海兩邊的鎖骨。
「古勝海,你以為僥倖逃過陽間的法律,到了陰間也能如法炮製嗎?你連最基本的人性都沒有,就算看了佛書又有什麼用呢?希望你在各殿地獄受刑時,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由於你至今不知悔改,我會加強你魂體的疼痛感受,讓你在接受每一樣刑罰時,都能刻骨銘心。」
秦廣王揮了揮手,示意馬面將古勝海帶走。
等到馬面帶著古勝海離開之後,牛頭問秦廣王說:「秦廣王,要不要讓崔珏去把古勝海的事情告知鍾文昱?」
「暫時沒有必要。」秦廣王回答說:「他自己會查出來的,我們又何必壞了規矩呢?」
「我們為了他破例還少啊?而且我總覺得他怪可憐的。」牛頭感慨的說著。
「那都是他自己的造化,我們幫不上忙的。」
秦廣王無奈的搖搖頭,揮手示意讓牛頭退下。
牛頭聳聳肩,不再多說什麼,立刻從大殿上退下。
【本章註釋】
註11:牛頭,鬼差,在《五苦章句經》描述的形象為:獄卒阿傍,牛頭人手,兩腳牛蹄,力壯排山,手持鋼鐵釵。《鐵城泥犁經》指出阿傍為牛頭人身的差役,作為獄卒向閻羅天子稟告罪人生前罪行。
註12:馬面,也叫馬面羅剎,羅剎即惡鬼,所以馬面是馬頭鬼。《楞嚴經》記載:「牛頭獄卒,馬面羅剎,手持槍矛,驅人城內,向無間獄」。也有人認為,馬面在地獄裡專門負責管理為惡的鬼魂。

第五章 哭聲
基隆山區
夜間的山區小路上,有三男一女拿著手電筒,朝著一幢磚造老式民宅緩緩前進。
「就在前面了,走快點。」
說這句話的人,是一名二十出頭的矮胖男子,雖然在黑暗的環境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的話音裡可以聽得出來,他似乎非常興奮,催促著同伴加快速度。
眼前的這幢民宅應該已被廢棄多年,周圍長滿雜草,附近沒有路燈,所以整個環境非常黑暗。
「終於到了,小良,快把攝影機拿出來。」
那名被稱作小良的男子將背包放在地上,從背包裡拿出一台V8攝影機,並且做了一個手勢,讓另兩個同伴將手電筒的燈光,聚集在那名矮胖男子的身上,開始進行攝影。
「阿光,把你頭上的鴨舌帽拿掉,不然你的臉會拍不清楚。」
小良手持V8攝影機,盯著螢幕裡的畫面,對那名矮胖的男子這麼說。
阿光將鴨舌帽脫掉,裝模作樣的整理著衣領,對著攝影機的鏡頭說:「各位朋友,大膽四人組又來到基隆山區,在我背後的這個房子,就是這裡非常出名的鬼屋。今天我們就帶著大家進去一探究竟,全程都會進行攝影,證明給大家看看,所謂的鬼神之說,不過就是愚昧的迷信。」
「說得好!大雄,你跟阿光走在前面,小麗就跟在我身邊。」
小良對大家進行分組,安排著行動的順序。
大雄和小麗各自點了點頭,默默的依照安排行動。
阿光帶著大雄來到民宅大門前,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檢視著大門,發現木製的大門早已破舊不堪,而且門鎖早已損壞,於是阿光便伸手拉開了大門。
大門向外開啟時,伴隨著「咿吱」的摩擦聲響,雖然聲音並不大,但在山區安靜的環境下,聽起來格外刺耳。
雖然其他三名男子都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但身為女性的小麗,神情卻有些緊張,握著手電筒的手也開始輕微地顫抖著。
藉著手電筒的照明,可以看出他們首先走入的是一個客廳,客廳的坪數不大,並且空無一物。
荒涼、潮濕、破敗,是這幢民宅給人的第一印象,而且在屋內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讓人感覺有點不太舒服。
令人奇怪的是,這幢民宅的外牆都是磚造,但客廳的牆壁及隔間牆,卻都砌上了水泥,在某個牆角和地面的接縫處,還有幾處暗紅色的痕跡。
不過他們對此並未留意,只是覺得這個屋子裡什麼都沒有,繼續在攝影機前侃侃而談,對於鬧鬼的說法嗤之以鼻,還輕蔑的嬉鬧著,甚至叫嚷著鬼魂現身出來。
然而就在他們嬉鬧時,突然傳出女性的哭泣聲,而且這聲音顯然來自於屋內。
小麗被哭泣聲嚇了一跳,手電筒掉落在地上,發出「啪噠」的撞擊聲響。
本來還在嬉鬧的三名男子,瞬間安靜了下來,用手電筒察看著四周,但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緊張什麼?就是風聲而已。」
阿光不以為意的說著,小良和大雄也跟著笑了出來,不約而同的看著小麗,嘲笑小麗太過膽小。
小麗撿起掉在地上的手電筒,不經意的照向其中一面牆壁,發現牆壁上竟浮現出血紅色的人影,甚至還可以看到一張清晰的女子面孔。她驚恐的瞪大眼睛,用顫抖的手指著那面牆壁,那三名男子見狀,也隨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鬼啊……」
阿光叫出了這句話,隨即往門口衝去,小良、大雄和小麗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魂不附體,狼狽的落荒而逃。
四名男女從那裡逃離之後,立刻前往當地派出所,將攝影機所拍到的畫面拿給警員觀看。
「你們是吃飽太閒喔?大半夜的不在家裡睡覺,跑到山區去做什麼?」
值班警員先入為主的認為應該是年輕人在胡鬧,在還沒看到影像之前,就先出言加以訓誡。
由於前面一大段的影像,都是這四名男女的嬉鬧,值班警員愈看愈沒有耐性,心想看完之後隨便敷衍一下即可。
當值班警員看到牆壁出現血紅色人影的畫面,也被嚇了一大跳,拿著攝影機的雙手,也不經意的顫抖了起來。
不過警察講究的是科學辦案,在未經證實影像有無造假的情況下,也不好多說什麼。值班警員不動聲色將攝影機中的SD卡拿了出來,用讀卡機備份在電腦裡,然後將攝影機還給了他們,告誡他們晚上不要亂跑,讓他們早點回家。
隔天早上,值班警員向派出所所長報告了昨晚的情形,並將影像拿給所長觀看。所長看完景象之後,為了慎重起見,特別前往地政機關去調查這幢民宅的資料。
這幢民宅登記在一個叫莊文信的男性名下,年齡大約七十多歲,不過這個人在四十年前就已經從這裡搬離。派出所所長也在電腦系統裡查了一下,發現此人並沒有任何犯罪紀錄,而且在四十年前就已經搬到高雄居住,最重要的是,這個莊文信已經在一個月前過世,並且戶政機關已經做了死亡登記。
派出所所長覺得有點奇怪,為何屋主在搬離此處時,並沒有對這幢民宅加以處理,但因為這屬於個人自由,也查不出任何違法情事,所以只能作罷。
其實派出所所長的作法也無可厚非,畢竟並沒有人報案,也沒有任何單位交付偵辦,總不可能只根據一些傳言,就繪聲繪影的進行調查。

第六章 申冤
深夜
鍾文昱坐在辦公室裡,從一大疊卷宗中抽出兩本,攤開放在辦公桌上,仔細查閱著卷宗裡的筆錄和證物,並且用鉛筆在重要的地方劃上記號。
桌上的每份卷宗上都貼了許多標籤,代表這些卷宗已經被看過非常多次,然而鍾文昱還是不厭其煩的一再翻看著,似乎深怕遺漏了什麼細節。
正在鍾文昱聚精會神看著卷宗資料時,突然有一個半透明狀的女性頭部,從辦公桌的桌面直接穿透出來,並緩緩向上升起。
在晚上遇到這樣的事,一般人恐早已嚇得大叫,甚至拔腿就跑。因為正常人不可能從桌子裡穿透出來,而且活著的人,身體也不可能呈現半透明狀。
但鍾文昱似乎完全沒有受到任何驚嚇,反而表情和善的看著她,這樣的反應實在有點反常。
「您是鍾文昱檢察官嗎?」
這個半透明狀的女性頭部,對著鍾文昱問了這句話。
「還好我見得多了,要不然妳這樣突然從桌子裡冒出來,是會把人嚇死的。」
鍾文昱一臉苦笑,似乎對這種詭異的現象完全不以為意。
「對不起,我剛才沒想這麼多。」
女性魂魄一臉尷尬的向鍾文昱道歉,並從桌子裡走了出來,站在辦公桌旁邊。
「妳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鍾文昱問說。
「是陰間的崔珏判官讓我來找您,他說您可以幫我。」
女性魂魄向鍾文昱鞠躬,並說明著來此的原因。
「崔判官?他要我幫妳什麼事?」
從鍾文昱的話語及表情上來看,似乎他對於崔珏判官並不陌生。
「我叫李玫芳,住在基隆,因為家裡環境不好,在我二十歲時經過媒婆介紹,嫁給一個大我十歲的男人,名叫莊文信。結婚後他發現我不能生育,天天對我拳打腳踢,我為了幫助父母和弟弟,只能逆來順受。但後來他在外面認識了一個在茶室上班的女人,一直逼著我與他離婚,我不肯同意,他就每天對我施暴。他為了迎娶那個女人,在四十年前的某天下午,直接用柴刀將我殺死,並且用水泥將我的屍體封在牆壁裡,還找了一個很厲害的法師在牆壁上用黑狗血畫符,讓我的魂魄永遠被束縛在那裡。」
李玫芳向鍾文昱訴說著自己的往事,看起來心中似乎有很多的委屈。
「四十年前?」鍾文昱聽完李玫芳的陳述,問說:「那這四十年來,妳為什麼沒找人幫忙申冤呢?」
「因為我的魂魄一直被封印在牆壁裡,根本沒辦法出來。」李玫芳回答鍾文昱說:「我現在之所以能出來,是因為崔判官來找我,他告訴我莊文信已經在一個月前死了,而且這四十年來,莊文信受盡良心煎熬與病痛的折磨,死前妻離子散,死後還要在地獄受苦二百年。崔判官說我之所以會這樣,也是前世的因果所致,他要我答應放下仇恨,這才把我的魂魄從牆壁裡拉了出來。」
「原來如此。」
鍾文昱點了點頭,又問說:「既然殺妳的人已死,那妳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我現在只希望您能幫忙把我的屍骨挖出來,讓我能夠入土為安。」李玫芳一臉誠懇的回答著。
「妳剛才說自己住在基隆,那個房子應該也是在基隆吧?崔判官應該讓妳去找基隆地檢署的人幫忙才對啊!」
鍾文昱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基隆並不在臺北地檢署的管轄範圍內,按理這件事不應由鍾文昱來管。
「崔判官說,只有您能看到我,所以才帶我過來找您。」
李玫芳似乎怕鍾文昱不肯答應幫忙,低著頭說著。
「老崔這個傢伙……」
鍾文昱抱怨了一句,接著又說:「但即便原房屋所有人已經過世,這房屋也應該由他的繼承人所繼承,我總不能去跟基隆地檢署說有女鬼找我申冤,就叫他們把牆壁給拆了吧?而且萬一……拆了牆壁之後若沒有發現屍骨,我不但要負賠償責任,還會被所有人議論說我腦袋有問題。」
「不會的,我可以告訴您詳細的位置,拆了牆壁馬上就可以找到我的屍骨。」李玫芳看著鍾文昱說。
「既然崔判官都讓妳來找我了,我只能試著幫忙了。」
鍾文昱嘆了一口氣,一臉為難的說:「不過我得向檢察長報告這件事,然後請基隆地檢署的人配合,可是……我一定又會被檢察長數落一頓。」
「對不起,讓您為難了。」
李玫芳深深的向鍾文昱鞠躬,不好意思的說著。
「算了,反正大家都覺得我怪怪的,多這一件也沒什麼。」
鍾文昱拿出一張白紙,對李玫芳說:「妳告訴我那裡的詳細地址,再把那幢民宅的屋內狀況和牆壁位置告訴我。」
李玫芳站到鍾文昱身邊,講出那幢民宅的詳細地址,並且口述著屋內的情況,以及自己屍骨所在的詳細位置。鍾文昱用筆一一記錄下來,只不過可能沒什麼畫圖的天分,不但畫得簡陋,而且還有點難看。
看到鍾文昱所畫的圖,李玫芳不自覺的笑了一下。
「別笑我,我天生就不太會畫圖。」
鍾文昱看了看自己所畫的圖,連自己都忍不住搖頭笑了出來。
「鍾檢察官,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李玫芳再次道謝,心中充滿感激。
「這樣就可以了,我明天會處理這件事情。」鍾文昱苦笑著說:「你先離開吧!可別把其他人給嚇到了。」
李玫芳默默的點了點頭,立刻從辦公室裡消失。

第七章 挖出屍骨
翌日早晨,地檢署于元根檢察長一如既往在上班時間的十五分鐘前來到辦公室,他這種兢兢業業的態度不是為了升官,而是個性使然。
于元根大老遠就看到鍾文昱站在辦公室門口,很顯然是在等他,他刻意放慢了腳步,緩緩地向前走去。
「檢察長,還故意慢慢走喔!有必要這樣嗎?」
鍾文昱雖然沒有將頭轉過來,但其實早就聽到于元根的腳步聲,已經察覺到于元根故意放慢了腳步。
「誰讓你每次找我都沒好事。」
于元根以抱怨的口吻回應著,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于元根走到辦公室門口,用鑰匙打開辦公室的大門,招手讓鍾文昱跟進來。
進入辦公室後,于元根將公事包放在辦公桌上,走到沙發區坐下,然後問說:「說吧!是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有一個女鬼來找我,說她的屍骨被封在水泥牆內……」
鍾文昱直接了當將昨晚的事說了出來,完全沒注意到于元根一臉苦笑的抓著頭髮。
「你怎麼又遇到這種事情?上次濁水溪那個沉屍案,你也是說冤魂來告訴你屍體所在的位置,你要不是檢察官,那些潛水人員都要懷疑你是凶手了,怎麼這次又來這種事啊?」
于元根想起上次的事情,又開始嘮叨了起來。
「我也沒辦法啊!他們來找我幫忙,我總不能拒絕吧?更何況這次還是陰間崔判官讓她來找我的。」
鍾文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一臉無奈的說。
「要是別人跟我這麼說,我一定會認為他精神有問題,你這個留德的博士,怎麼也會相信這種東西。」
于元根雖然裝作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但他心裡其實是有點相信的。
「您就先聽我說完嘛……」
鍾文昱拿出畫有位置圖的紙,放在于元根面前,繼續說:「因為屍骨所在的位置是在基隆,所以要請您跟基隆地檢署聯絡一下,由他們派人去把屍骨挖出來。」
「你的意思是……要把牆拆了找屍骨?」
于元根一臉不能認同的樣子,但鍾文昱卻很堅定的點了點頭。
「要是拆了牆沒發現屍骨,那可是要賠償人家的。」于元根警告說。
其實這個不用于元根提醒,鍾文昱的心裡當然清楚。
「不會啦!崔判官不會跟我開這種玩笑。」鍾文昱很有自信的回答。
「我可把話說在前面,要是把牆拆了卻找不到屍骨,賠償的部分可是要由你負責喔!」于元根再次提出警告。
「知道了。」
鍾文昱點了點頭,站起來說:「我等下要外出去勘驗幾個現場,還有幾件相驗工作,如果有什麼狀況,您就隨時打電話告訴我。」
說完這句話之後,鍾文昱匆忙的離開辦公室。
于元根雖然對鍾文昱所言半信半疑,但根據以往的經驗,他還是選擇相信。于元根看了看時間,確定已經到了上班時間,便拿起電話聯絡基隆地檢署的檢察長。
離開辦公室後的整個上午,鍾文昱去了好幾個犯罪現場進行現場勘驗,也完成了幾件屍體的相驗工作,直到接近中午,鍾文昱才得了一點空閒,本來正準備坐上勤務車趕回臺北地檢署,沒想到卻接到基隆地檢署檢察長打來的電話。
「小鍾,你這下可闖禍了,現場人員按照你畫的圖,把那面牆給拆了,可是並沒有發現任何屍骨啊!」
電話接通之後,電話那頭傳來基隆地檢署檢察長帶著指責的質問。
「不可能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鍾文昱一臉難以置信的回答著。
「我還想問你呢!你現在趕過去現場一趟確認一下。」
基隆地檢署檢察長著急地說著,命令鍾文昱趕去現場。
「好,我現在就趕過去。」
掛上電話之後,鍾文昱立刻叫司機改道,直接往基隆方向趕去。
等鍾文昱到達現場之後,看到屋內的一片牆壁已經被鑿開一的大洞,現場工作人員已經停下動作,滿臉疑惑的交頭接耳著。
一名男性書記官拿著圖紙,迎面走向鍾文昱說:「檢座(註13),我們按照您所畫的圖紙拆了這面牆,可是並沒有發現您所說的屍骨。」
鍾文昱從書記官手中接過圖紙,詳細比對著現場的位置,然後對那名書記官說:「你們把圖紙拿反了,應該是對面的這面牆才對。」
「檢座,那您至少也要在這張圖紙上標明方向啊!不然我們怎麼會知道正反呢?」
那名書記官無奈的搖著頭,對鍾文昱抱怨著說。
「不好意思,是我沒注意到這點。」
鍾文昱一臉尷尬,只能不斷道歉。
正當鍾文昱與書記官在談話的時候,一名年約五十歲的法醫走了進來,他顯然在外面已經聽到鍾文昱與書記官的對話,趕緊出言道歉說:「抱歉,是我來晚了,要是我早點趕過來的話,僅憑味道和地上乾涸的血水痕跡,也可以看出拆錯了牆。」
「陳法醫,這不怪您,是我的錯。」
鍾文昱當然知道陳法醫是故意在打圓場,心虛的連忙承認錯誤。
陳法醫和那名書記官指揮著現場人員,開始去拆另一面牆,隨著水泥塊的剝落,牆內所傳出的屍臭味愈來愈重,大家的心情也跟著緊張起來。
「找到了,屍體就在牆裡面。」
隨著現場人員的叫喊聲,大家全部都靠了過來,果然看見一具被厚塑膠袋包裹著的屍體,被封在這面水泥牆裡。
現場人員小心翼翼的進行拆除,成功的將屍體抬了出來,並且用刀片將塑膠袋割開,一具極度腐敗但未完全白骨化的屍體就呈現在大家眼前。
頓時之間,整個屋內的空氣裡,都飄散著極度腐臭的嗆鼻氣味,所有人趕緊從衣服口袋裡拿出口罩,雖然知道作用不大,但都還是將口罩戴了起來。
陳法醫蹲在地上檢視了一下,對鍾文昱說:「這是一具女性的屍體,身高大約在155公分左右,至於詳細的情形,還要經過詳細驗屍才能確定。」
「經過了四十年,這具屍體怎麼會是這樣的狀況呢?」
鍾文昱看見屍體並未完全白骨化,問著陳法醫說。
「屍體被厚塑膠袋包裹,又被水泥封在牆內,水泥牆確實可以減緩屍體腐敗的速度,但卻不可能達到密封的程度,所以屍體在塑膠袋內慢慢腐化,氣體膨脹的壓力造成塑膠袋破裂,才會有少部分血水流出。只是這幢民宅早已被廢棄,又被傳說是鬼屋,沒人願意靠近,所以才會一直沒被人發現。」
陳法醫以專業的口吻,對鍾文昱進行解釋。
「原來是這樣。」
鍾文昱點了點頭,接著對書記官及陳法醫說:「這個女的叫李玫芳,死的時候應該才二十幾歲,凶手叫莊文信,是李玫芳的丈夫,不過莊文信應該已經過世了。」
「檢座,您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啊?」那名書記官明知故問的說:「不會真是李玫芳的鬼魂……告訴您的吧?」
「這不是重點。」
鍾文昱不想多做解釋,只能輕描淡寫的說:「死者找我的目的,是希望能入土為安,至於其他的事情,就要麻煩你們仔細去核實了。」
既然已經找到屍骨,鍾文昱便放心的走出民宅大門,並且打了電話向于元根檢察長回報情況。
李玫芳的魂魄躲在陰暗角落,在看到鍾文昱走出來之後,深深的向鍾文昱鞠了個躬,鍾文昱微笑著對她揮了揮手,便離開了這裡。
其實鍾文昱擔任檢察官的時間只有兩年,稱不上資深,但鍾文昱在檢調系統裡卻非常有名,原因就是在他身上總是會出現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本章註釋】
註13:檢座,是對檢察官的尊稱。

第八章 溺斃案件的疑點
由於今天下午還有兩具死者的遺體要進行解剖與相驗,所以鍾文昱從基隆趕回來之後,馬上又趕到臺北市相驗暨解剖中心。
以往由於設備不夠完善,檢察官常需站在法醫旁邊觀看解剖過程,方便與法醫溝通並指揮解剖,但自2015年後,臺北市將原第二殯儀館解剖室進行改建,增設不鏽鋼解剖檯、監視器、污水處理系統及醫療級過濾系統等先進設備,檢察官已經不必再站在法醫身邊直接觀看解剖,可以直接在解剖室外透過監視器與法醫溝通,但鍾文昱卻始終仍堅持現場參與,並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膽大,而是他在德國也取得了外科醫師的證照,具有相關的醫學知識,常在驗屍時注意到不容易發現的細節。
解剖完成之後,鍾文昱與宋逸成法醫一起回到辦公室,並在相驗報告上簽名。
鍾文昱每次看見宋逸成胸前識別證上所寫的名字,都會忍不住發笑,這次也不例外。
其實「宋逸成」這個名字,看起來並無任何問題,但由於「宋逸成」與「送一程」的讀音相同,再加上他是個法醫,所以很多人在聽到他的名字之後,都會忍不住笑了出來,對此宋逸成也早就習以為常。
「老宋,前兩天新北地檢署莊建木檢察官請你幫忙看的驗屍報告,你有看了嗎?」
鍾文昱找了一張辦公椅坐了下來,直接了當問著宋逸成,顯然他們兩個的關係相當不錯。
「你是說那個三峽大豹溪(註14)的女大學生溺斃案嗎?」
宋逸成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放在鍾文昱的面前,接著說:「新北法醫在驗屍報告上寫得很清楚啊!死者的氣管及支氣管腔內充滿血性泡沫,雙肺膨脹變大,切開後流出大量泡沫狀液體,面部腫脹,腦膜瘀血,符合生前溺水死亡的特徵。即便她後腦勺有石塊的撞擊傷,也無法排除落水時撞到的可能性。通常在這樣的情形下,認定為意外落水溺斃案件確實沒有問題,莊建木為什麼還要讓你拿給我看呢?」
「因為從勘驗現場的狀況,以及詢問相關證人的結果來看,還是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
鍾文昱先說明原委,進一步解釋著說:「如果死者湯欣蘭是生前落水,應該會出現掙扎和呼救的情形,但是那些一起去溪邊遊玩的同學,卻沒有任何人聽到落水或呼救的聲音。雖然死者後腦勺的撞擊傷,有可能是在落水時撞擊到石塊所造成的,但從死者後腦勺的傷口來看,撞擊的力道應該很大,落水時應該也會發出很大的聲音,那些同行的人怎麼會都沒有聽到呢?而且如果確實是死者自己不慎落水,現場應該可以發現帶有血跡的石塊,問題是警方在現場找了很久,都沒有任何發現。」
「現場找不到帶有血跡的石塊?」
宋逸成聽到這點露出驚訝的表情,沉默的思考了一下,喃喃自語的說:「這就奇怪了,難道是死者落水的時候,那個石塊也跟著掉進水裡?」
「你說的這個情形也不無可能,如果真的是那樣,死者的身上至少應該會有多處擦傷,但死者全身上下卻沒有這樣的傷口。」
鍾文昱指著驗屍報告,有理有據的分析著。
「對喔!」
宋逸成聽到鍾文昱的分析,恍然大悟的說:「這樣看起來……確實有點奇怪。」
「其實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鍾文昱進一步大膽推理說:「有人先把死者抓住,另一個人拿石塊用力撞擊死者的後腦,造成死者因疼痛而昏厥癱軟,然後這兩個人再合力把死者放進水裡,這樣就不會有落水和呼救的聲音。」
「確實也有這種可能,但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那兩個人身上應該也會被噴出來的血濺到吧?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呢?」宋逸成提出了質疑。
「通常去溪邊或海邊玩水的人,都會帶著一套衣服做為更換的準備,如果作案時間充足的話,凶手大可以先把濺血的衣服換掉,隨便找個地方將血衣埋起來。而且既然案發現場是在溪邊,要清洗身上的血跡也很方便。」鍾文昱繼續根據推理分析著。
「你所說的也不無可能。」
宋逸成點頭表示認同,但又問鍾文昱說:「但驗屍時並沒有在死者身上或指甲縫裡發現凶手的皮膚組織,表示死者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突然打昏的,這樣的情況下要如何確定凶手是誰呢?」
鍾文昱神秘的笑了一下,接著對宋逸成說:「那些同行者不可能知道驗屍報告的內容,我們只要說驗屍時在死者指甲縫裡發現別人的皮膚組織,要求那些同行者提供DNA樣本加以比對……」
「我懂了,這樣心虛的人就會害怕,只要不肯提供DNA樣本的人,就應該是凶手。」
宋逸成點了點頭,隨即又說:「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去告訴莊建木不就好了?」
「還是由你去說吧!」鍾文昱解釋著說:「由你們法醫去說是提醒,但由我去說就變成干預了,這個案子是新北地檢署管轄的,我去指手劃腳給人的感覺會不太好。」
「你還會擔心這個啊?」宋逸成笑著說:「好啦!等一下我就打電話給莊建木,不過……我有什麼好處呢?」
「找一天請你吃飯啦!」鍾文昱苦笑著說:「哪有你這樣的法醫,幫死者申冤還要好處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宋逸成反駁說:「幫死者申冤,確實是法醫的職責,但這是新北管轄的案子,可不在我的職責範圍內,我是看你的面子才幫忙,當然你要請我吃飯啊!」
「知道啦!」
鍾文昱笑著搖搖頭,緩緩的走出法醫辦公室。
【本章註釋】
註14:大豹溪,位於新北市三峽區境內,是臺灣危險河川之一。大豹溪屬淡水河水系,是大漢溪支流三峽河的上游,流域分佈於三峽區南部,其源流為熊空溪。大豹溪發源於江南腳山東南方約1.5公里之三峽區、烏來區邊境山區,先向西轉西南流至樂樂谷,匯集另一支流蚋仔溪後,始稱為大豹溪。大豹溪自此往西北流經有木、插角,至湊合與西南方流來之五寮溪會合後,改稱為三峽河。大豹溪上游有滿月圓森林遊樂區、樂樂谷、蟾蜍山谷、鴛鴦谷等景點,是臺灣河川與旅遊景點。

第九章 崔珏來訪
鄰近傍晚時,鍾文昱回到了臺灣臺北地方檢察署,將外勤工作交接給別的檢察官之後,鍾文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研究著手上的幾件案子。
其實鍾文昱並非工作狂,只不過至今仍然單身,在台灣也沒有任何家人,所以總是習慣在辦公室待得很晚。
到了晚上十點,當鍾文昱還專心的在詳讀卷宗資料時,突然有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六旬老者,從牆壁穿透出來,站在辦公桌前的遠處看著鍾文昱。
這名六旬老者,穿著唐朝時期的古代服飾,身體呈現半透明狀,顯然不是活著的人。
「老崔?你就不能從門口進來喔?」
鍾文昱似乎對這種情形早已習以為常,故意抱怨著說:「你昨天才讓李玫芳來找我,現在又有什麼事啊?」
「什麼叫又有什麼事啊?」
來者正是鬼判殿的判官崔珏,他往沙發上一坐,笑著回答說:「是秦廣王讓我帶著湯欣蘭,來向你道謝的。」
崔珏說完這句話之後,左手臂向上一揮,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女子,直接出現在崔珏的身邊,這個女子便是崔珏口中的湯欣蘭。
湯欣蘭有著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長相十分甜美,但她的臉色有點蒼白,全身也呈現半透明狀,顯然是個鬼魂。
「鍾檢察官,謝謝您幫忙讓新北地檢署的莊檢察官找到證據。」
湯欣蘭向鍾文昱鞠躬,表達感謝之意。
「不用謝啦!我只不過讓宋法醫去提醒了莊建木檢察官幾句話而已。」
鍾文昱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客氣的回答說:「而且這案子又不是我承辦的,要謝也不是謝我啊!」
「你就別客氣了,要不是你幫忙,她這件案子就被當成意外溺水死亡給結案了。」崔珏微笑著說:「再說了,就算湯欣蘭想直接去向莊建木檢察官道謝,那也得他看得見我們才行吧?」
「對喔!還是由我來轉達就好了。要是真讓莊建木看見你們兩個,那還不把他給嚇死啊?」
鍾文昱這才想起不是每個人都看得見他們,尷尬的笑著。
「我實在搞不懂,鬼到底有什麼可怕的?人死之後,魂魄只要到了孽鏡台前,經歷過什麼,做了些什麼,一切都無所遁形。但活著的人就不一樣了,人心隔肚皮,爾虞我詐,私心又重,再加上人間的法律漏洞又多,搞得烏煙瘴氣的,我反倒覺得鬼要比活著的人單純多了。」
崔珏似乎對於活著的人怕鬼,非常不以為然。
「你說的是沒錯,但是對於陽間的人來說,你們的出場方式確實有點嚇人。」鍾文昱笑著回答。
「知道啦!」
崔珏知道鍾文昱在數落他總是直接穿牆而入,無奈的說:「下次我從門口走進來就是了。」
「叩!叩!」
辦公室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鍾文昱抬頭看了一下門口,發現竟是莊建木檢察官來訪,趕緊客氣的請他進來。
崔珏見有人來找鍾文昱,本想帶著湯欣蘭離開,但鍾文昱搖了搖手,似乎是讓崔珏與湯欣蘭先別走。崔珏知道鍾文昱是想讓湯欣蘭聽一下他們之間的對話,便點了點頭,與湯欣蘭繼續留在辦公室裡。
身材略微矮胖的莊建木,臉上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頭頂也有點禿髮的現象,雖然他今年才剛滿三十五歲,但看起來卻略顯蒼老。他一隻手提著厚重的公事包,另一隻手提著一個紙袋,慢慢從門口走了進來。
莊建木將自己所帶來的兩杯咖啡及麵包放在會客桌上,對鍾文昱招手說:「我知道你向來都在辦公室待得很晚,所以我特別帶著咖啡和麵包過來找你,先過來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
「你到現在才下班啊?」
鍾文昱走過去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問莊建木說:「又遇到什麼棘手的案子了嗎?」
「沒有,只不過最近不起訴的案子比較多,我明天又排定了休假,所以今天把很多不起訴書都先做好。」
莊建木喝了一口咖啡,又對鍾文昱說:「那個三峽大豹溪女大學生溺斃的案子,我按照宋法醫的提議,讓那些在場的同學提供DNA樣本,結果有一男一女堅持不肯提供,在警方的逼問之下,他們終於說出了真相,跟你的推論完全一樣,絲毫不差。」
「他們有沒有說出犯案的原因?」鍾文昱問說。
「有!那個男的叫董勝維,他以前跟死者湯欣蘭是男女朋友,後來他又看上家庭富有的李妍莉,本打算要跟湯欣蘭分手,但湯欣蘭卻死活不肯,還說要公開董勝維的渣男行為。就是因為情感上的問題,董勝維與李妍莉才趁這次同學出遊的機會,把湯欣蘭騙到距離五十公尺以外的溪邊,用石塊將湯欣蘭打暈,再把湯欣蘭丟進水裡,裝成意外落水溺斃的樣子,那裡又正好是溪流的轉角處,那些同行的人也沒有察覺發生了什麼。因為他們身上的衣服濺有血跡,所以他們先去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然後把染血衣物埋在附近的土堆中,在我過來之前,警方已經帶著他們去找那些證據了。」
莊建木慢條斯理的說著案情,並且盡量加以簡化,雖然他和鍾文昱都是檢察官,但畢竟轄區有所不同,還是要注意「偵察不公開」的原則。
「只是因為這樣就殺人?」
鍾文昱顯然不太能理解凶手的想法。
「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可怕了。」
莊建木咬了一口麵包,抱怨著說:「只不過為了一點情感的問題,就利用一起出遊的機會,把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學給殺了,這不是把自己的一輩子也給毀掉了嗎?」
「要是每一個犯罪的人,都能在事前多想一想,這個社會上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不幸與遺憾了。」
鍾文昱一臉無奈,對社會上的亂象也十分感慨。
「我最近也想清楚了,等我兒子要讀小學的時候,我可能就會轉去做律師。檢察官這個工作,時間太長,壓力又大,我也不想孩子總是看不見爸爸。」
莊建木侃侃而談,似乎心裡有著許多遺憾。
「想清楚就好,律師上下班時間比較自由,收入也比較好,這樣大嫂和小孩應該也會比較開心吧!其實你也不必太過糾結,就算你去做了律師,還是一樣可以為找到真相而努力。」鍾文昱點頭回答。
「說的對。」
莊建木露出微笑,開玩笑說:「不過我們可說好了,以後遇到我辯護的案子,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那可不行,一切還是得秉公辦理啊!」
鍾文昱拍了拍莊建木的肩膀,提醒著莊建木說:「既然你明天休假,就早點回家休息吧!」
「那我走了喔!你也別太累了,多利用時間休息。」
莊建木站了起來,好心提醒著鍾文昱。
說完這句話之後,莊建木提起自己厚重的公事包,走出了外勤辦公室。
在莊建木離開之後,崔珏對鍾文昱說:「這個莊建木檢察官,看起來還是挺善良的,這樣的人不繼續做檢察官,真是太可惜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規劃,更何況…做律師也沒什麼不好啊!一樣是用自己的法律專業,幫助需要幫助的人。」鍾文昱回答。
「也對啦!」
崔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著湯欣蘭說:「既然事情告一段落了,妳也該跟我回去了。」
湯欣蘭點了點頭,站起來再向鍾文昱鞠了個躬,鍾文昱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在離開之前,崔珏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提醒鍾文昱說:「你看我這記性,昨天的事差點忘了向你道謝。」
「我跟你都認識這麼久了,這麼見外幹嘛?」鍾文昱客氣的說。
「為了幫李玫芳挖出屍骨的事,你一定又受到別人的議論了吧?」崔珏笑著問說。
「我早就習慣了。」
鍾文昱一臉苦笑,接著又問說:「殺害李玫芳的人,真的已經死了嗎?」
「對,最近才死的,受了四十年的良心譴責,最後落得妻離子散、病痛纏身,受盡折磨而死,死後還要在地獄受刑二百年,也算是報應了。」崔珏回答說。
「既然如此,那我不多問了。」
鍾文昱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麼,因為他知道陰間的規矩,而且崔珏也一向不會多說。
「後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那我們走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崔珏便帶著湯欣蘭一起消失了。

第十章 李立南初次問案
翌日
鍾文昱整天都在訊問室裡開偵查庭,而且還讓李立南坐在一旁學習,李立南看見鍾文昱專業犀利的問案方式,心裡感到非常的佩服,更對鍾文昱增加了幾分敬意。
到了下午四點半,又結束了一個偵查庭的訊問程序,鍾文昱將已問完的案件卷宗放在一邊,留下一本卷宗放在桌上,靠在李立南的耳邊輕聲說話。
李立南聽完鍾文昱所說的話之後,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一直在向鍾文昱搖頭,好像是在拒絕些什麼。
法警將下一庭的告訴人與被告帶進訊問室,讓他們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並且將告訴人與被告的身分證遞給執達員,再由執達員轉交給檢察官。
鍾文昱讓告訴人及被告分別陳述姓名、身分證字號、出生年月日及住址,經與身分證上之記載核對無誤後,再讓告訴人先坐到一旁。
「許廣輝先生,考慮到你已經六十五歲的年紀,請坐著回答問題。」
鍾文昱先讓被告坐下,又詢問被告及告訴人說:「因為本檢察官要去處理一個命案,所以這個案件本檢察官指揮李立南檢察事務官進行詢問,告訴人楊維慶先生及被告許廣輝先生是否同意?」
於告訴人及被告均回答同意之後,鍾文昱站了起來,抱起旁邊的那疊資料,往訊問台旁邊的門走去。
「檢座,這案子真的給我問啊?」李立南面有難色,轉頭輕聲的問著鍾文昱。
鍾文昱微笑著點點頭,用手勢示意讓李立南把頭轉回前面,然後就推開後方的門走了出去。
李立南雖然有點緊張,但既然鍾文昱已經將案件交給他詢問,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許廣輝先生,你知道今日為何被傳訊到地檢署問話嗎?」李立南看了看卷宗資料,問被告許廣輝說。
「傳票上寫的是詐欺訴訟和偽造有價證券。」被告許廣輝看了看傳票,接著激動地抱怨說:「告訴人楊維慶根本一派胡言,我要告他誣告。」
「你先不要急,我會跟你把告訴的內容說清楚。」李立南制止了被告的抱怨,接著說:「你被提出告訴的罪名是詐欺和偽造有價證券,你可以保持緘默,無須違背自己之意思而為陳述;可以選任辯護人,如為低收入戶、中低收入戶、原住民或其他依法令得請求法律扶助者,得請求之;也可以請求調查有利之證據。有聽懂嗎?需要請辯護人到庭再進行訊問嗎?」
「有聽懂,但我不需要請辯護人,我自己就可以回答。」被告許廣輝斬釘截鐵的回答,拒絕聘請律師辯護。
「好,那我就接著問。」
李立南看著卷宗裡的告訴狀,繼續對被告發問:「告訴人楊維慶說,他是楊春桐先生的唯一繼承人,他父親在生前與義達公司及該公司的清算人(註15)簡麗芳女士進行過請求剩餘分配財產的民事訴訟,最後獲得勝訴確定判決,他在楊春桐先生過世後對義達公司及簡麗芳女士的財產聲請強制執行,扣得簡麗芳女士名下的房屋一棟,在民事執行處要拍賣簡麗芳女士的房屋時,你以確定的本票裁定聲明參與分配(註16),主張簡麗芳女士曾向你借款新臺幣四千六百萬元未還,是否如此?」
「是啊!簡麗芳向我借錢做生意,簽發本票給我做擔保,後來都沒有還我,我當然要聲明參與分配啊!」被告許廣輝點頭回答。
「簡麗芳簽發五張本票給你的原因,是因為向你借款做生意?你確定嗎?」
李立南故意提高了音量,凸顯著問題的重要性,接著又問說:「這五張本票的票載金額,四張是各一千萬元,另一張是六百萬元,都是在同一時間簽發交付給你的嗎?如果是一次跟你借四千六百萬元,為什麼分成五張本票?」
「是分五次借的,每次間隔的時間大約是一年。」
被告許廣輝想了一下回答著,又繼續抱怨:「我是好心借錢給她周轉,誰知道她一毛都沒還我。」
「是分成五次借的?那你是如何將借款交付給簡麗芳女士的?可否提出交付借款的證據呢?」李立南繼續問被告。
「我…我都是…拿現金給她的,而且…交付現金哪裡會留下什麼證據啊?」
被告許廣輝回答得有點結巴,顯然其中另有隱情。
「許先生,你總不會隨時把一千萬元現金放在公司或家裡吧?提領一千萬元現金也應該會有記錄吧?」李立南質問被告說:「而且一千萬元可不是小數目耶!你交付一千萬元現金給簡麗芳,都不用叫她簽收的嗎?」
「我就…都正好有錢啊!而且大家都是朋友,我信任她…不犯法吧?」被告許廣輝仍然強辯著。
「你確定要這樣回答嗎?」
李立南聽到被告如此的回答,無奈的搖頭說:「你主張是借錢給簡麗芳周轉,這是屬於消費借貸(註17),而消費借貸是要物契約(註18),如果你無法提出交付借款的證明,是無法證明借貸契約有成立的喔!」
「你講的這些我聽不懂,反正我就是有借錢給她,不然她怎麼會開本票給我?」被告許廣輝故意裝傻。
「許先生,我再提醒你一次,你要不要去請個律師?我接下來要問你的問題,可都是會作為本署是否將你起訴的基礎喔!你要是怕自己回答得不好,可以提出要請辯護人到庭再做訊問,不必現在馬上回答我。」
李立南當然聽得出被告是在強辯,但為了避免落人口實,還是一再提醒被告去請律師。
「不需要請律師,我又沒犯法,怕什麼?」被告許廣輝仍然嘴硬。
「好!那我就繼續往下問。」
李立南無奈的搖搖頭,接著問說:「你剛才說,每次借款的時間大約間隔一年,所以簡麗芳簽發本票並交付給你的時間,也應該是每張大約間隔一年,對嗎?」
「對啊!」被告許廣輝點頭。
「那就奇怪了……」
李立南將手中的卷宗交給執達員,讓執達員拿過去給被告許廣輝觀看,繼續問被告說:「為什麼這五張本票的票號,都是連續的呢?」
被告許廣輝緊張的翻閱著卷宗,支支吾吾的回答:「這…我…應該是這個本票簿…剛好就是針對簡麗芳使用的吧!」
「這麼剛好啊?」
李立南露出了冷笑,接著問說:「那你再看一下這五張本票發票日與到期日的記載,為什麼到期日的筆跡、墨水深淺,跟發票日的筆跡、墨水深淺會有這麼大的差別啊?」
「這……」
被告許廣輝的額頭上流下冷汗,但仍辯解著說:「這都是她寫的,我怎麼會知道?」
李立南讓執達員把卷宗拿回來之後,又讓執達員拿了一張白紙與一枝筆給被告許廣輝,提出要求說:「這些發票日期,你應該都記得吧?你把這幾個數字當庭各寫十遍給我,可以嗎?」
被告許廣輝從執達員手中接過紙筆,卻遲遲未在紙上寫下任何字,一臉不高興的說:「我承認這些發票日都是我寫的,但到期日絕對是簡麗芳寫的。」
李立南聽到被告許廣輝的回答,立刻讓書記官謝欣怡記載在筆錄之中,然後對被告許廣輝說:「按照你所說的意思,簡麗芳當初簽發這五張本票交給你的時候,都只有填載到期日,而沒有填載發票日囉?那你又是何時將發票日填載上去的?」
「我…我是…」
被告許廣輝開始結巴,繼續回答說:「是在聲請本票裁定的時候填的,重點應該是到期日吧?」
「根據票據法第120條第1項第6款的規定,發票年月日是法定絕對必要記載事項,簡麗芳簽發這五張本票並交付你的時候沒有記載發票日,依票據法第11條第1項前段之規定,這五張本票當然無效。」
李立南引經據典的說明著,接著很不客氣的說:「而你知道簡麗芳簽發這五張本票並交付你的時候,是沒有記載發票日的,卻在聲請本票裁定時自己填上發票日,已經構成偽造有價證券的犯罪。現在你又拿不出任何交付借款的證明,我有理由懷疑你明知此項債權不實,卻故意以偽造有價證券的方式取得本票裁定與確定證明,再持之向執行法院聲明參與分配,意圖以詐欺訴訟的方式取得分配款,你是否認罪?」
「不是這樣的。」
被告許廣輝緊張了起來,竟脫口而出說:「是簡麗芳的老公楊順昌要我這麼做的,本票也是楊順昌拿來給我的。」
「好!你把楊順昌的地址寫給我,下一庭我會傳楊順昌跟你一起過來。」
李立南把卷宗合上,勸被告許廣輝說:「我勸你最好去具狀撤回參與分配的聲明,這會與你的犯後態度有關係。寫下地址後,兩造就請回吧!」
被告許廣輝在紙上寫下楊順昌的地址,上前交給了執達員,謝欣怡讓告訴人與被告在筆錄上簽名之後,法警將兩人都請出了訊問室。
這是李立南到任後的第一次問案,為什麼他可以有如此出色的表現呢?
【本章註釋】
註15:清算人是清算中公司之執行清算事務及代表公司之法定必備機關。依據公司法第84條第1項之規定,清算人之職務為「了結現務」、「收取債權、清償債務」、「分派盈餘或虧損」、「分派賸餘財產」。
註16:聲明參與分配,係債權人依據金錢債權之執行名義,聲請就債務人之財產強制執行後,他債權人向執行法院請求就執行所得之金額同受公平分配,同受清償之意思表示。相關規定請見強制執行法第31條至第41條。
註17:消費借貸,係當事人一方移轉金錢或其他代替物之所有權於他方,而約定他方以種類、品質、數量相同之物返還之契約(民法第474條第1項參照)。
註18:要物契約,又稱踐成契約,是指除雙方合意外,尚須為一定的給付後,契約才能成立,此種契約類型包括借貸、寄託等。

第十一章 迎新聚餐
臨近下班時間,于元根突然來到書記官的辦公室,謝欣怡看到于元根過來,以為他要找鍾文昱,便拿起座機要通知鍾文昱。
「欣怡,我沒有要找小鍾,是來找妳的。」于元根示意讓謝欣怡放下電話,表明是來找她的。
「我還以為您是來找檢座的,您找我有事嗎?」謝欣怡放下手中的話筒,微笑著問于元根。
于元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謝欣怡,然後說:「今天是立南第一天報到的日子,我這個做舅舅的給他安排了迎新餐會,這是餐廳的名片,上面有地址和交通資訊,妳今天下班後負責把小鍾帶過來。」
「您請客吃飯啊?」謝欣怡一臉俏皮地說:「那您怎麼不直接去跟檢座說呢?」
「妳又不是不瞭解小鍾那個臭脾氣,他每次都先答應,後來都找藉口說有事要辦不能來。今天不管他有什麼事,妳一定要把他給我帶過來餐廳,可別讓我失望啊!」于元根交代謝欣怡說。
「可是……」
謝欣怡本還想說些什麼,但于元根轉頭就離開了辦公室,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在于元根離開辦公室之後,謝欣怡馬上就去向鍾文昱說了這件事,鍾文昱還跟往常一樣,口頭上先答應了下來。
由於明天就是週六,謝欣怡將下週一要寄出的郵件都處理好之後,故意走到鍾文昱的辦公桌前,幫他整理了一下卷宗資料。謝欣怡本來心裡還在想著,若鍾文昱突然說不想去時該如何應付,沒想到鍾文昱今天竟什麼也沒多說,還主動說要開車載謝欣怡一起過去,倒是讓謝欣怡鬆了一口氣。
于元根坐在餐廳的座位上,一邊跟羅家正及吳乃江交談,一邊還不時的看著手錶,正當他想撥電話給謝欣怡的時候,看見李立南指著門口說鍾文昱與謝欣怡已經到了,于元根這才將手機收了起來。
鍾文昱帶著謝欣怡走過來之後,禮貌的對所有人說:「讓你們久等了,我們在下班前整理了一些文件,耽誤了一點時間,實在不好意思。」
羅家正等鍾文昱坐下之後,拍了一下鍾文昱的肩膀,開著玩笑說:「小鍾,看來要約你吃飯,還真的要讓欣怡去拉你過來才行。」
「羅主任說笑了,我們檢察官平常是真的很忙。」謝欣怡趕緊替鍾文昱打圓場說:「而且我今天可沒拉他喔!還是他開車載我過來的。」
「都已經下班了,還一直說我們檢察官。」羅家正故意揶揄謝欣怡說:「上班的時候他是檢察官,下班之後他就只是一個年輕人嘛!」
「年輕人認真工作是對的,但人生裡可不是只有工作。」
吳乃江故意先看了看謝欣怡,然後笑著對鍾文昱說:「小鍾,你有空要多關心一下身邊的人,不要總是像根木頭。」
「老吳啊!你這句話似乎另有所指喔?就是不知道小鍾有沒有聽懂你話裡的意思。」
羅家正也看了看謝欣怡,心裡暗自偷笑著。
「什麼意思?我還真沒聽懂耶!」
鍾文昱一臉茫然的樣子,顯然真沒聽懂他們所說的話。
于元根、羅家正與吳乃江相互看了一眼,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謝欣怡則羞紅了臉,低下頭尷尬的笑著。
這裡是一家口碑不錯的湘菜餐館,菜式豐富且價格實惠,用餐環境雖稱不上高檔,不過非常寬敞整潔,所以附近有很多人在下班之後,都會來這裡聚會和享用美食。
服務人員見這桌客人已經到齊,便開始陸續將菜餚端了過來,從選用食材到擺盤的講究,都可以看出這家餐廳主廚非常用心,也讓客人看到菜餚後為之驚艷。
于元根邊用餐邊與李立南閒聊,也詢問著李立南今天第一次問案的情形,雖然這些對於李立南以外的其他人來說,已經是早已見慣的工作日常,但對於一個剛報到且又毫無經驗的年輕檢事官而言,能有這樣的表現確實令人感到意外。
「傳票上沒有記載『本案由檢察官指揮檢察事務官詢問』,就這樣讓小李對被告進行詢問,會不會不太好啊?」
吳乃江畢竟是一個老經驗的書記官長,馬上就想到法律程序上可能出現的問題。
「這倒還好,小鍾當庭有向告訴人及被告說明原委,而且還取得他們的同意,這樣在程序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羅家正對吳乃江解釋著。
「我可是看過不少小鍾經手過的卷宗,你之所以能問出這些東西,應該是小鍾在卷宗上都幫你做了標註吧?這是小鍾故意讓你有表現的機會,你可要好好虛心學習喔!」
于元根以長輩的身份,提醒李立南。
「舅舅,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跟鍾檢察官學習的。」李立南點頭回答著。
「別這麼說,等你多辦一些案子,自然就會有經驗的,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大家可以一起討論,但千萬別學我,否則到時檢察長又該說我把你教壞了。」鍾文昱謙虛的說著。
「你這小子,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
于元根苦笑了起來,轉頭對李立南說:「別聽他胡說,我看他是平常被我唸煩了,現在故意拐著彎損我。」
「我哪敢啊?人家才第一天來上班,您可別把他給嚇壞了,怎麼樣也要給我留一點形象……」
鍾文昱故意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其實心裡卻在偷笑。
大家聽完鍾文昱所說的話之後,全都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雖然這些人平常在地檢署工作時,都表現得非常專業和嚴肅,但私底下也都還是很隨和與幽默的。
吃完晚飯之後,大家從餐廳門口各自散去,謝欣怡主動跟在鍾文昱身邊,要求鍾文昱開車送她回家。
向來習慣獨來獨往的鍾文昱,並不知道這是謝欣怡在向他示好,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帶著謝欣怡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兩人上車之後,鍾文昱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他拿起手機一看,竟是宋逸成打來的電話,所以他馬上按下了接聽鍵。
謝欣怡在旁邊大約聽到了他們對話的內容,知道這通電話是市刑大田偉志警官拜託宋逸成打來的,她看見鍾文昱的臉色變得非常凝重,心裡不免擔心了起來。
結束通話之後,鍾文昱對謝欣怡說:「欣怡,真不好意思,我可能無法送妳回家了。」
「你還有事要去忙嗎?」謝欣怡問鍾文昱。
「市刑大田警官有事需要我的協助,我還是馬上過去一趟比較好。」鍾文昱回答。
「反正我今天晚上也沒什麼事。」謝欣怡繫好了安全帶,微笑著說:「我就跟你一起去吧!」
「這…不太好吧?既然下班了,妳就回去好好休息吧!」鍾文昱一臉為難的樣子,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謝欣怡想了一下,問鍾文昱說:「今天晚上不是你執外勤,而你現在要去的地方,也應該不是解剖中心或命案現場吧?」
「那倒不是。」鍾文昱回答。
「那就好…只要不是那些恐怖的地方,那你就沒什麼好擔心的,而且…說不定還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謝欣怡俏皮的拍了拍胸口,還是堅持要跟鍾文昱一起前去。
「可是……」
鍾文昱面露難色,似乎還是有點擔心。
「別可是了。」謝欣怡催促著說:「田警官不是在等你嗎?快開車吧!」
鍾文昱看見謝欣怡如此堅持的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默默的扣上安全帶,發動引擎將車開出停車場。

第十二章 警方的請託
出於對檢察官的尊重,田偉志在鍾文昱還沒有到達市刑大之前,就預先帶著一名隊員,站在停車場門口等待著。
等看到鍾文昱的車在停車場門口停下之後,田偉志馬上走到駕駛座旁邊,恭敬的幫鍾文昱打開車門,並且交代那名隊員去幫鍾文昱停車。
不過田偉志沒料到的是,副駕駛座走下來一名年輕的女子,他好奇的看了看,嘴角露出了微笑。
「檢座,這是您的女朋友嗎?長得可真漂亮。」因為田偉志從來沒有看過鍾文昱身邊帶著年輕女性,所以忍不住問了一下。
「田警官,我是書記官謝欣怡,謝謝你誇獎我啊!」謝欣怡從口袋裡拿出地檢署的識別證,給田偉志看了一下,臉上還帶著微笑。
「不好意思…」
田偉志一臉尷尬,不好意思的說:「我不知道檢座會帶著書記官過來,還以為……我真是太失禮了。」
「我們今晚一起去參加新同事的迎新餐會,剛吃完飯就接到你拜託宋法醫打來的電話,所以就一起過來了。」
鍾文昱解釋了一下,接著催促田偉志說:「你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我看嗎?請帶路吧!」
田偉志走在前面領路,帶著鍾文昱與謝欣怡走進大門,然後走樓梯到樓上的會議室。
不過走進會議室後,田偉志突然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有點為難的表情,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謝欣怡,又轉頭向鍾文昱使了個眼色。
鍾文昱看見田偉志的表情,大概能猜出田偉志的意思,轉頭對謝欣怡說:「他要給我看的東西,可能不太適合讓妳看,要不然妳到外面坐一下,等我看完之後妳再進來。」
「倒沒什麼不適合的。」
田偉志沒想到鍾文昱說得這麼直接,深怕謝欣怡會心有芥蒂,趕緊出言緩頰說:「只是怕有些畫面比較恐怖,怕會讓謝書記官感到不太舒服啦!」
「不會啦!只要不是太過血腥,或是直接在現場看到屍體,我都不會怎樣。」謝欣怡對田偉志說完之後,又轉頭對鍾文昱說:「你辦了這麼多命案,卷宗裡那種照片也很多,我看的還少嗎?」
鍾文昱覺得謝欣怡所說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堅持讓她先出去。
田偉志等他們就座之後,關上會議室裡的燈光,然後走到坐在筆記型電腦前的隊員身邊,讓他操作電腦將畫面透過投影機投射出來。
出現在白色布幕上的,是警方在一個公寓裡所拍的照片,照片中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女子,年齡大約只有二十幾歲,面容十分清秀,她嘴角似乎還有一些流出的嘔吐物,臉上毫無血色,應該是已經斷氣了一段時間。
現場並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女子的身體上也沒有看見任何傷痕,警方在現場也找到女死者的身分證件,還有一家三口的戶口名簿,顯然這裡就是女死者的住處,而且還與父母同住。
「這名女死者叫李琳燕,現年25歲,在她20歲就讀大學時,因為同學在樓梯上追逐嬉鬧,不慎將她撞倒跌落樓梯,導致她下半身癱瘓,大腦重傷造成智力及記憶力嚴重受損,這五年來一直都是由父母在照顧。撞傷她的同學二人因過失致重傷,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確定,不過卻得到宣告緩刑而沒有坐牢,而且因為那兩個同學名下沒有財產,所以沒有得到任何的賠償。她的父親一直陳情喊冤,堅持說那兩個同學是故意把李琳燕給推下去的,但因為提不出任何證據,後來也不了了之。經過宋法醫的初步判斷,女死者應該是中毒死亡,毒性的來源可能是有毒植物,由於毒物的檢驗尚須時間,目前尚無法確定她所中的毒,到底是哪一種有毒植物。根據現場發現的戶口名簿,她的母親叫姜霞,三天前因癌症在馬偕醫院病逝,而她的父親叫李鎮國…」
隊員根據電腦上的資料,向鍾文昱與謝欣怡報告著。
「不用唸了…」
鍾文昱突然出聲制止隊員繼續往下唸,而且臉上露出非常難過的表情。
謝欣怡從未見過鍾文昱在處理案件時如此異常,關心的問鍾文昱:「你怎麼了?難道你認識他們嗎?」
「李鎮國是我在軍中受訓時的戰技教官,在幾個月前,他曾經來找過我,跟我講了她女兒的事,希望我能教他怎麼討回公道,但他並沒有說他妻子罹癌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妻子在三天前過世。他說自己這一生為國家犧牲奉獻,但司法卻沒有還他女兒一個公道……」鍾文昱低著頭回答著,心裡似乎相當難受。
看見鍾文昱說得如此激動,謝欣怡只能輕輕拍著他的手臂,希望能緩和他的情緒。
「他女兒的屍體在自己家裡,你們是怎麼發現的?報案的人是誰?」
鍾文昱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轉頭問著田偉志。
「報案電話是從一個公用電話亭打來的,我們也調閱了附近的監控錄像,雖然報案人刻意戴著帽子,不讓攝影機拍到他的臉部,但從年齡、身形等特徵,應該可以確定報案人就是李鎮國。」
田偉志說完報案的經過,接著進一步分析說:「而且警方趕到現場之後,發現客廳的茶几上放著大筆現金,還有李鎮國留下的字條,希望警方能拿這筆錢幫他妻子與女兒辦理後事,所以應該可以確定,就是李鎮國下毒殺死李琳燕的。」
「天哪!」
謝欣怡聽完田偉志的分析,難以置信的驚呼說:「一個父親怎麼忍心下毒殺死自己的女兒呢?」
「按照我的初步研判,應該是姜霞的死造成李鎮國情緒崩潰,他想要去找害他女兒的人報仇,又不想讓女兒因為沒人照顧而受苦,所以……雖然聽起來很極端,但確實是一個無奈的悲劇。」田偉志嘆著氣說。
「那現在應該趕快找到李鎮國才對啊!」
謝欣怡知道警方找鍾文昱過來的目的,就是希望鍾文昱能協助警方找出李鎮國,她對田偉志說:「如果連你們警方都找不到他,鍾檢察官更不可能知道他在哪裡啊!」
「找到李鎮國的責任,警方當然責無旁貸,但李鎮國曾是涼山部隊的戰技教官,而且還執行過很多特殊任務,他的反偵查能力很強,而且又極具危險性,如果不趕快找到他,恐怕會發生更多憾事。我向大隊長請示過了,我們認為目前能最快找到並阻止他的人,就只有鍾檢察官了。」
田偉志一臉無奈,對謝欣怡解釋著。
謝欣怡聽到田偉志這樣說,更加擔心了起來,又說:「那個人這麼危險,你們怎麼可以讓鍾檢察官去阻止他呢?檢察官又不像你們警察有配鎗,萬一出了什麼意外要怎麼辦?」
「妳可以放心,我們只是想請檢座幫忙找到李鎮國的行蹤而已,不會讓檢座去做什麼危險的事,要是真出了什麼意外,我們警方也擔待不起。更何況檢座曾經是李鎮國的學生,他與檢座又沒有什麼恩怨,他應該不至於會傷害檢座才對。」田偉志回答說。
「可是……」
雖然田偉志這樣說,但謝欣怡還是無法認同,又說:「他現在的情緒已經失控,沒人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不是嗎?」
「確實不能再讓李教官這樣下去了,就算警方不找我幫忙,我也必須去阻止他。」鍾文昱心情沉重的點點頭,接著又說:「其實根本不用我去找他,既然李教官的目標,就是害他女兒的人,你先派人去跟監保護他們,或許就會有所發現,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他應該就會有所行動。」
「這幾天?」
田偉志露出驚訝表情,問鍾文昱說:「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要如何掌握那些人的行蹤呢?」
「你覺得他會到現在才去掌握那些人的行蹤嗎?」
鍾文昱點出了問題所在,接著說:「時間不多了,你趕快著手準備吧!我先送謝書記官回家,你與我保持聯繫,若有需要隨時派人過來接我。」
在向田偉志拿了案件的相關資料後,鍾文昱站起身來,直接將會議室的門打開走了出去,謝欣怡與田偉志見狀也趕緊跟著走出會議室。
剛才將車開去停車場的隊員,一接到田偉志打來的電話,馬上將車向著市刑大的門口方向開來,田偉志則陪著鍾文昱與謝欣怡在門口等候。
隊員將車開到門口之後,馬上開門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鍾文昱先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謝欣怡上車,然後才繞過車頭坐進了駕駛座。
在離開之前,鍾文昱放下車窗玻璃,對田偉志說:「田警官,希望你能答應我,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對他開鎗。」
「檢座放心,其實我也很同情他的遭遇,我會交代隊員盡量不要對他開鎗的。」田偉志點頭答應。
鍾文昱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撥動按鈕將車窗關上,隨即將車向前駛去。
一路上鍾文昱不發一語,謝欣怡雖然知道是因為他心情不好才會如此,但她還是忍不住對鍾文昱說:「我記得你曾告訴過我,再好的園丁也無法改變春夏秋冬,只能讓植物順應時節生長和綻放花朵;再好的醫生也無法改變生老病死,只能盡力讓人在活著的時候健康快樂,臨終的時候減少痛苦;再好的司法人員也無法改變因果應報,只能盡力調查還原案件相關事實,讓受害者及家屬不要怨恨這個社會,否定自己的人生。我雖然不知道以前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但我真的不希望你太過苛求自己,就像你恩師送你的座右銘一樣,盡己所能,無愧於心,那樣就好了。」
「謝謝妳,我沒事的,只是看到李教官一家這樣的遭遇,心裡還是有點難過。」鍾文昱點點頭。
「我明白,我也知道自己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不過你一定要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謝欣怡一臉擔心的看著鍾文昱,深怕他會遇到什麼危險。
聽到謝欣怡這樣說,鍾文昱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尷尬的點頭回答:「我會的。」
在謝欣怡的引導下,車子在某個社區大樓門口停了下來,謝欣怡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走了下去,鍾文昱打開車窗向謝欣怡揮了揮手,便駕車離開了。
謝欣怡站在原處,看著鍾文昱離去的方向,眼神裡充滿了憂慮與心疼。
在謝欣怡所在位置的對面路口,站著一個穿著紫袍,滿臉通紅,臉上還留著濃密落腮鬍的怪人,站在遠處看了許久。不過奇怪的是,似乎沒有人可以看到他。
那個滿臉落腮鬍的怪人,一直等到謝欣怡走進社區,才突然從原地消失,瞬間就來到另一個的路口。
「鍾馗(註19),你臉這麼臭幹什麼?」
崔珏站在路口,一看到滿臉落腮鬍的怪人來到面前,笑著對他說:
「崔珏,你這樣說可就是人身攻擊囉!我的臉是難看,但是哪裡臭啦?」
鍾馗表情煩躁的搖搖頭,接著又說:「我就是心疼那個丫頭嘛!她在兩千多年前就對白起癡心一片,現在又還是這樣。若我沒記錯的話,她的壽命應該很快就會……」
「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叫你不要去看人間感情的事情,你就偏偏不聽。」崔珏唸叨著說。
「我這叫性情中人,哪像你啊!」鍾馗沒好氣的說。
「好……我不跟你鬥嘴。」
崔珏非常清楚鍾馗的脾氣,不想跟他鬥嘴,接著說:「這件事情是范雎(註20)搞出來的,鍾文昱能應付得了嗎?他現在可是個凡人,我們真的不出手幫他嗎?」
「也不知道范雎死後,魂魄是怎麼跑進照膽鏡(註21)裡去的,而且這個照膽鏡竟然還不知所蹤,就連他的魂魄一直出來害人,都無法察覺到魂魄的所在,這事真是太奇怪了。這廝到現在還在到處挑撥離間、蠱惑人心,要是被我抓到,非先撕爛他的嘴,再讓他永遠在十八層地獄受苦。」
說到這件事情,鍾馗顯得非常氣憤。
「那是當然,不過也要先能找到他魂魄的所在位置才行。」崔珏提醒著鍾馗說:「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白起既然是被范雎給害死的,為什麼他還要一直對白起的轉世窮追猛打呢?」
「或許跟……魏冉(註22)把魏瀾(註23)嫁給白起的事,有一點關係吧?魏瀾生來貌美秀慧,范雎剛到秦國時一再對魏冉示好,希望魏冉能將魏瀾許配給他,哪知道魏冉根本看不起他,而且魏冉為了拉攏白起,還直接將魏瀾許配給了白起。范雎這個人恩仇必報,所以對魏冉所提出之戰略一再批評,還藉口讓秦昭襄王提高王權,廢太后逐四侯,後來更挑撥秦昭襄王與白起的關係,讓秦昭襄王賜死白起。沒想到這樣他還不解恨,把自己後來的失勢與死亡都怪到白起頭上,所以死時魂魄進入照膽鏡中,利用照膽鏡持續影響贏政(秦始皇)、劉邦(漢高祖)和項羽。這樣的人,不但活著的時候是個禍害,死了以後更是個大禍害。」
鍾馗說著自己猜測的想法,顯然對於范雎的所作所為很不以為然。
「現在不光是要解決范雎的事情,李鎮國的事情也很頭大啊!」崔珏開始嘮叨起來:「范雎附身在李鎮國身上,讓李鎮國下毒殺死自己的女兒,現在又要去殺掉害他女兒的人,光是陽世間的法律問題,就夠頭疼的了。」
「只能一件一件的去解決了。」鍾馗搖頭說:「快走吧!時間可是不等人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崔珏與鍾馗就從這裡消失了。
【本章註釋】
註19:鍾馗,中國神話的神祇,專能鎮宅驅魔,道教中稱其為翊聖雷霆驅魔辟邪鎮宅賜福帝君,簡稱鎮宅真君、驅魔帝君、鍾馗天師等。在中國江南的道教信仰中,伏魔大帝關聖帝君、蕩魔天尊真武帝君與驅魔真君鍾馗帝君合稱三伏魔帝君,為降妖伏魔的三大神祇,也是南方奉祀的家堂神之一。在民間傳說中,鍾馗亦為陰間四大判官之一,為罰惡司判官,身著紫袍,怒目圓睜,雙唇緊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凡來報到的鬼魂,先經孽鏡台前映照,顯明善惡、區分好壞,生前作惡的壞鬼全部由他處置,他根據閻王的「四不四無」(四不為不忠、不孝、不悌、不信;四無為無禮、無義、無廉、無恥)原則量刑,輕罪輕罰、重罪重罰,再交陰差送到罰惡刑台上,送往十八層地獄,直到刑滿,再交輪迴殿,拉去變牛變馬、變蟲變狗等等。
註20:范雎ㄐㄩ(生時不詳,卒於公元前255年),姬姓,范氏。又被稱作范睢、范且,字叔,化名為張祿,芮城(今山西芮城)人,東周戰國時魏國政治家、軍事謀略家,秦昭襄王宰相。范雎是魏國公族的支庶子弟,善辯,本欲求官於魏王,但因家貧無錢可通門路,不得不改為入中大夫須賈門下作為賓客。須賈在某次出使齊國時,被懷疑通齊賣魏,因此在須賈與范雎歸國後,須賈向魏國相國魏齊告發范雎接受齊襄王賞賜的佳餚美酒,致范雎被魏齊下令鞭笞,又被下令扔進茅廁侮辱,范雎僥倖逃生後,在鄭安平的幫助下,易名張祿,潛隨秦國使者王稽入秦。范雎見到秦昭襄王後,提出遠交近攻的策略,抨擊穰侯魏冉所提出越過韓國和魏國以進攻齊國之說法,他主張將韓、魏作為秦國兼併的主要目標,同時應該與齊國等保持良好關係,因此范雎遂被拜為客卿。在此之後,他又提醒秦昭襄王,說秦國的王權太弱,需要加強王權,秦昭襄王遂於公元前266年廢太后之權,並驅逐穰、宛、鄧、華等四大列侯到函谷關外,避免他們影響國政,秦昭襄王拜范雎為相國,封於應邑(今河南寶豐西南),號為應侯。范雎為人性情激進,恩仇必報(甚至可以說是睚眥必報),掌權後先羞辱魏使須賈,又迫使魏齊自殺,也舉薦鄭安平出任秦國大將,舉薦王稽出任河東郡守,以報二人之恩。范雎於公元前360年成功以反間計,使趙國啟用無實戰能力的趙括代替廉頗為將,使得白起在長平之戰中大破趙軍。白起在長平之戰後稱病不再受命統帥軍隊,秦王一怒之下放逐白起,范雎趁機向秦昭襄王稱白起臨走前有怨氣,並口出惡言,恐白起走後為他國所用,於是秦昭襄王命使者賜劍並命白起自盡。秦昭襄王52年(公元前255年),王稽因通敵之罪被誅,范雎因此失去秦昭襄王的寵信,不得不舉薦蔡澤代替自己的位置,辭歸封地,雲夢秦簡《編年紀》記載:「(秦昭襄王)五十二年,王稽、張祿死」,有人說范雎是在不久後病死,也有人說他是因為薦人不當而被處死。
註21:照膽鏡,亦有人稱為照骨鏡,為秦始皇不知由何處得來之銅製方鏡。據東晉葛洪《西京雜記》卷三記載,漢高祖(劉邦)入咸陽宮,見「有方鏡,廣四尺(約為83公分),高五尺九寸(約136公分),表裏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臟,歷然無礙。人有疾病在內,掩心而照之,則知病之所在。女子有邪心,則膽張心動。秦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則殺之」。相傳該鏡後來又為項羽所得,後來不知所蹤。銅鏡在西漢晚期就已經在社會上廣泛流行,在此後很長的時間裡,人們對於銅鏡的崇信有增無減。北周庾信《鏡賦》曰:「鏡乃照膽照心,難逢難值」,可見直到南北朝末期,人們對照膽鏡的存在仍深信不疑。有人說秦始皇是利用人們對銅鏡的敬畏心理和神秘感,讓人以為在此銅鏡前無法掩飾,說謊者自然會神色慌張而遭殺身之禍。
註22:魏冉(生卒年不詳),羋姓,魏氏,名冉,戰國時期秦國政治家,宣太后異父弟,封於穰邑(今河南鄧州市),故為穰侯。秦武王二十三歲時舉鼎負傷而死,因其並無子嗣,各兄弟爭位,魏冉實力較大,擁立秦昭襄王,亦幫助秦昭襄王清除爭位的對手,之後推薦白起,再加上他多次戰勝魏國與趙國等戰功,得到很多賞賜,甚至比王室更加富有。穰侯魏冉、宛侯公子市、鄧侯公子悝與華侯羋戎等四大列侯掌控秦政,併稱「四貴」。在范雎入秦後向秦昭襄王遊說,稱宣太后與穰、宛、鄧、華四貴是國正的障礙,於是秦昭襄王罷免魏冉,改以范雎為相,並將與穰、宛、鄧、華四侯發配到函谷關以外,魏冉憂鬱而亡。
註23:魏瀾,魏冉(秦昭襄王時期之穰侯)之女,白起之妻。秦始皇贏政為追念白起之戰功,封白起與魏瀾生之子白仲於太原。有歷史劇稱白起之妻為趙蔓,但並無歷史根據,應係出於杜撰。

第十三章 李鎮國之死
兩天後的凌晨一點。
四名年輕男女從臺北市信義區的酒吧裡走了出來,朝著停車場的方向走去,他們邊走邊嘻笑叫嚷,還在路邊追逐打鬧,似乎情緒非常高亢和興奮。
在這四個年輕男女的後面,跟著一對年輕情侶,後面還有三個同行的男子,同樣向著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這些人雖然前進的方向相同,但彼此間都相隔了一段距離,看起來好像沒什麼關聯,似乎就只是同時到停車場取車的人而已。
然而,走在後面的那對情侶,與結伴同行的三名男子,都是市刑大的刑警所喬裝,還有不少警察隱藏在附近待命,同時田偉志也躲在廂型車中指揮著現場的一切。
在停車場入口旁邊的陰暗角落裡,站著一個全身黑衣戴著鴨舌帽的老人,帽子旁邊露出花白的頭髮,臉上也有著很多皺紋,看起來應該已屆花甲之年。他看見這些人靠近停車場時,慢慢的從角落裡走了出來,步伐非常敏捷輕快,看起來身體素質應該相當不錯。
這名戴著鴨舌帽的老人,正是李鎮國。
警方研判李鎮國在下毒殺死自己女兒之後,一定會急著找當年殺害他女兒的人進行復仇,所以早已預先對李鎮國想要刺殺的人進行跟監保護,果然很快就找到了李鎮國。
當刑警們看見李鎮國出現時,馬上就提高了警覺,也跟著加快步伐向前靠近,還低聲說著一個英文單字「vulture」(禿鷲),顯然是在提醒部署在附近的其他警察目標已經出現。
李鎮國突然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把短刀,直接衝向那四名男女,雖然那五名刑警的反應速度已經很快,但李鎮國的速度快到令人難以想像,根本沒有人來得及阻擋。
眼看刀尖將要刺入其中一名年輕男子的左胸時,天上突然出現幾道旱雷(註24),巨大的閃電使得黑夜猶如白晝,隨著閃電而來的雷聲也令人震耳欲聾。
旱雷出現之後,李鎮國突然停下了動作,臉上顯現出一個古代老者的容貌,表情看起來十分痛苦,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非常訝異。
雖然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過卻也給了刑警們反應的時間,那對假扮情侶的刑警立刻將四名年輕男女向後拉,而另三名刑警也立即拔出警鎗擋在前面,喝令李鎮國棄刀投降。
李鎮國站在原地舉起了雙手,看起來似乎已經放棄抵抗,三名刑警以為現場已在控制之下,便開始小心翼翼向著李鎮國的方向挪動,附近待命的警察也紛紛靠了過去。
身為現場指揮的田偉志,也從停車場內的箱型車上走了下來,持鎗朝著那名老人所在的位置靠近。
這一切似乎都非常順利,但就是因為太過於順利,反而讓田偉志覺得有點不安。
田偉志突然命令所有人停下腳步,不要再向李鎮國靠近,只需將李鎮國包圍起來即可。
看見所有警察都停下腳步不再前進,李鎮國臉上突然露出莫名的冷笑,更令人覺得詭異的是,李鎮國臉上竟然清楚浮現出另一張陰森恐怖的臉孔,所有讓人看了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警察在辦案的過程中,雖然偶爾會遇到一些靈異現象,但直接親眼看到這種詭異的現象,還是許多警察都被嚇得直往後退,就連經驗極為豐富的田偉志,也緊張了起來。
不過田偉志答應過鍾文昱,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對李鎮國開鎗,所以他只能透過無線電對講機命令警員先不要輕舉妄動。
李鎮國突然伸出左手向前一揮,一股莫名的強大力量將三名刑警震飛了出去,他們手中的警鎗也全數掉落在地上。李鎮國對著地上的警鎗張開手掌,一把警鎗竟然直接向李鎮國飛了過去,落在李鎮國的手上。
在這些事情發生的同時,鍾馗也一直在遠處觀察著,當他發現李鎮國拿到了警鎗,便用最快的速度衝向田偉志,直接附身在田偉志的身上。
就在李鎮國準備扣下扳機之際,田偉志突然變得滿臉通紅,朝著李鎮國跑了過來。
令人驚奇的是,那把警鎗竟突然自動解體,滑套、鎗管與擊錘等零件紛紛散落在地上。
「鍾馗?」
李鎮國往田偉志的方向看去,冷冷的說:「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了嗎?」
「范雎,這個李鎮國已經夠可憐的了,他女兒被人害成了癱瘓弱智,老婆又得癌症過世,你利用這樣的人,於心何忍啊?」被鍾馗附身的田偉志走到李鎮國面前,表情嚴肅的說著。
「要不是這個人的心裡充滿恨意,又怎麼會把我引來呢?這是我和白起之間的恩怨,輪不到你來多管閒事。」李鎮國臉上浮現出范雎的面孔,表情陰森的笑著。
「白起都死了兩千多年了,就算你活著的時候,與白起有過什麼恩怨,但白起也是被你給害死的,而且你也死了幾千年了,到底還在執著些什麼啊?」鍾馗憤怒的說著。
「白起殺人百萬,難道不該死嗎?就算是我挑撥贏稷(秦昭襄王)下令將他賜死,那又如何?」范雎一臉不服氣的咆哮著,接著說:「這樣的殺人魔,在他死後贏稷竟然還讓他入棺下葬(註25),還允許秦國百姓對他祭祀(註26),而我為秦國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卻落得淒涼慘死的下場,這公平嗎?」
「你對秦國雖有功勞,但你為了一己之私,極盡挑撥、誣陷等能事,也算是罄竹難書了。白起確實造了太多殺業,但他在長平之戰後良心發現,開始厭惡戰爭,最後自覺該死刎頸而亡,臨死前發願來世捍衛天下蒼生,都是你萬不能及的。你活著的時候私心太重,睚眥必報,何曾將民族大義或天下蒼生放在眼裡?更何況若不是你,或許秦朝早在秦昭襄王在位時就已統一天下,你竟敢說自己對秦國有大功勞?恐怕言過其實了吧?」鍾馗出言駁斥范雎的說法。
「自古成王敗寇,我當時因失勢而死不假,但我會用自己的方式來證明,錯的不是我,我也絕對不會輸。」范雎不服氣的說著。
「你的方式?就是傷害這些無辜的人嗎?」鍾馗怒斥著范雎說:「你醒醒吧!不要再執迷不悟下去了,這樣做只會加深你自己的罪孽。」
此時一輛警車疾駛而來,在警察的包圍圈後方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之後,鍾文昱從警車上走了下來,從後方慢慢走到田偉志的身旁,崔珏也出現在鍾文昱身邊。
看到鍾文昱和崔珏一起來到這裡,范雎臉上露出令人發寒的微笑,他當然知道鍾文昱是崔珏帶來的,而且這一切也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白起,好久不見了,我就猜這些警察一定會把你找過來,來得好啊!」
范雎臉上露出奸邪的笑容,似乎非常得意。
「你是誰?」鍾文昱轉頭問崔珏說:「他怎麼會知道我是白起轉世?」
「他就是范雎,兩千多年前你就是被他害死的。而且你後來的每一次投胎轉世,所經歷的那些苦難,也都跟他有關。」崔珏回答說。
「我雖然知道自己是白起轉世,但兩千多年前的事,我根本就不記得了。」鍾文昱對范雎說:「就算我跟你之間在兩千多年前真的有什麼恩怨,都已經過去了兩千多年,也早該煙消雲散了吧?」
在場所有人聽到鍾文昱所說的話,全都感到非常錯愕,因為鍾文昱明明就是臺北地檢署的檢察官,怎麼會是兩千多年前的秦國名將白起呢?
「煙消雲散?你說的容易。」
范雎聽了鍾文昱所說的話,大聲狂笑說:「我利用贏稷對你的猜忌,挑撥他將你賜死,我本來以為能讓你曝屍荒野,以解我多年心頭之恨,但沒想到在你自刎之後,贏稷竟然讓你入棺下葬,還准百姓對你祭祀。你這樣殺人無數的罪人,百姓竟然說你有功無過,卻罵我是大奸臣,贏稷對我的態度也隨即改變,才過了兩年,我就因為王稽通敵被誅,只能辭官歸隱,誰知道贏稷對我早起了殺心,派人在路上將我殺害,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我心有不甘,將魂魄附於商賈隊伍的銅鏡之中,躲避陰差拘捕,不入輪迴,還讓銅鏡輾轉落入贏政之手,就是為了證明我是對的,秦國也真的統一了天下。但是我的魂魄被束縛在銅鏡之中,每天都要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而且還淪為贏政殺人的藉口與工具,成為眾人詛咒的妖鏡。時間經過的愈久,我對你的恨意就愈深,憑什麼你這個殺人莽夫,就可以得到百姓和上天的垂憐,而我卻要永遠背負著罵名,永無平反之日?」
「贏政統一了天下又如何?短短十一年,贏政就死了,贏政死後不到三年,秦朝就滅亡了,你證明了什麼?改變了什麼?歷史上一時的成敗,都只是個過程而已。其實你也算是個人才,但就是私心太重、執念太深,才會讓自己永遠沉淪在痛苦與怨恨之中,根本怨不得別人。」崔珏出言數落著范雎。
「崔珏,別跟他浪費唇舌。」
鍾馗根本懶得再聽下去,轉頭對崔珏說:「集合我們二人之力,把他從李鎮國的身體裡趕出來。」
話音剛落,鍾馗與崔珏同時伸出右手,從右手食指各自射出一道金光,直接朝著李鎮國的胸前而去。
但這兩道金光射在李鎮國身上之後,似乎完全沒有任何作用,這讓鍾馗與崔珏感到非常驚訝。
「不用白費力氣了,你們知道什麼是影魂術嗎?」
范雎不以為意的拍了拍胸口,得意的笑著。
「影魂術?這不是上古時期的巫覡教(註27)的詭異術法嗎?這種術法在周朝就已經失傳了,你這個戰國時期的人,是從哪裡學來的?」崔珏訝異的問著。
「老崔,什麼是影魂術啊?」鍾文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不解的問著崔珏。
「所謂的影魂術,就是用巫覡之術將自身魂魄投附在某個物體上,在日光或月光照到這個物體時,會出現物體的影子,施法者也可以將這些影子變成影魂,利用影魂出來作惡。所謂影魂並不是真正的魂魄,而是魂魄的影子,也就是說影魂是幻化出來的,任何法術對影魂都是沒有任何作用的。不過……雖然影魂是幻化出來的,但施法者卻可以將力量透過影魂釋放出來,所以巫覡教的控魂術與影魂術,一直都是非常神秘和可怕的,而且根本沒有人知道該如何破解。」崔珏詳細的對鍾文昱解釋著。
「不錯、不錯…崔珏,沒想到你還算是有點見識嘛!」范雎輕蔑的笑了笑,口氣狂妄的說著。
正當范雎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天上突然又降下一道巨大的旱雷,讓李鎮國臉上的神情大變。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的身體裡?」
說這句話的正是李鎮國的魂魄,他在巨大旱雷出現後突然回復意識,拼命用雙手敲打著自己的頭部,激動叫喊著說:「快給我滾出去。」
「你的魂魄不是已經被我封印住了嗎?」范雎顯得非常訝異與憤怒,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說:「怎麼你還能跟我爭奪軀體的控制權?」
「李教官,你清醒一點,千萬不要再被他控制了。」
鍾文昱聽見李鎮國的聲音,大聲喊叫著,想要藉此讓李鎮國清醒。
「鍾文昱?」
李鎮國聽見鍾文昱的聲音,轉頭看了一下,問說:「這是怎麼回事?」
「李鎮國,你老婆在幾天前因癌症過世,而且你女兒也被你下毒殺死了,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崔珏對李鎮國說。
「什麼?我下毒殺死自己的女兒?」
李鎮國聽到崔珏所說的話,難以置信的問說:「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琳燕她……她真的死了嗎?」
「你還在家裡的桌上放了一筆現金,請警方幫你為女兒和妻子辦理後事,這些事都不是你做的嗎?」被鍾馗附身的田偉志,表情嚴肅的問著李鎮國。
「我只知道,我老婆在醫院過世了,什麼希望都沒有了……」李鎮國回想著這幾天所發生的事,喃喃自語的說:「我為國家犧牲奉獻了一輩子,可是卻沒有人願意還我女兒一個公道,在我老婆死後,我回到家看到女兒,心裡想著…不知道她這樣活著有什麼意義,如果連我都走了,將來她要怎麼辦?我的心裡好恨……我想要自己去討回公道……可是…後來我……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范雎應該就是趁你精神崩潰的時候,利用影魂術控制了你,並且下毒殺害你的女兒,還故意在桌上放錢,讓警方認為你是在意識清楚下做了那些事。現在他故意來刺殺害你女兒的人,目的就是要把鍾文昱引過來,他要讓鍾文昱因為幫不了你而感到愧疚和痛苦,你明白了嗎?」崔珏對李鎮國解釋著說。
「我與你根本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為什麼要下毒殺害我的女兒?」李鎮國聽完崔珏所說的話,憤怒的咆哮著。
「你不是不忍心讓女兒這樣沒有尊嚴的活著嗎?不是想要替女兒討一個公道嗎?你和你女兒本就是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和未來的人,我只不過就是成全你而已。就算你現在清醒過來,也改變不了什麼了,對我而言,你只不過就是個微不足道的工具而已。」范雎的容貌,又清晰地浮現在李鎮國的臉上,態度狂妄的說著。
「就算我的人生再怎麼不堪,也輪不到你這個惡靈來替我決定。」
李鎮國說完這句之後,突然將手中短刀刺入自己的左胸,然後又將短刀拔了出來,鍾文昱衝上前去想要阻止,卻已經為時已晚。
「愚蠢的螻蟻。」
范雎還真沒料到,李鎮國竟然會以自我了斷的方式阻止他,他不屑的罵了這句話,隨即就離開了李鎮國的身體,李鎮國也隨即體力不支的倒在地上。
鍾馗見范雎逃離了現場,也立刻從田偉志的身體裡脫離出來,馬上追趕了上去。在鍾馗離開之後,田偉志瞬間就恢復了神智,當他看見眼前的狀況,一時之間也不知所措。
鍾文昱跪在李鎮國的身邊,用雙手按壓著李鎮國左胸前的傷口,著急的讓田偉志趕快叫救護車,田偉志這才回過神來,趕緊用無線電通知勤務中心,讓他們盡快派救護車過來。
「沒用的。」
崔珏看著李鎮國,嘆著氣說:「刀直接刺中心臟,是救不活了。」
「你不是判官嗎?想辦法救救他好不好?我求求你…」聽到崔珏這樣說,鍾文昱情緒激動的哀求著崔珏。
「你冷靜一點,不是我不救他,而是他的陽壽已經盡了,我唯一能幫他的,就是帶他一起去鬼判殿,去跟秦廣王把事情說清楚。」崔珏一臉無奈的表情,安慰著鍾文昱。
「為什麼會這樣?」鍾文昱難過的流著眼淚,對李鎮國哽咽的哭喊:「對不起、對不起…我什麼都沒能幫到你…我真沒用。」
李鎮國左胸前的傷口不斷冒出鮮血,身體也因為失血過多而出現劇烈抽搐,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緊緊抓住鍾文昱的手,嘴唇也在微微顫抖著,像是想對鍾文昱說些什麼,但卻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沒過多久,李鎮國的手突然失去力量,全身呈現癱軟的現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鍾文昱看著李鎮國的臉,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撫摸著李鎮國臉頰上的皺紋,眼淚不停的從臉頰滑落,口中一直說著對不起。
田偉志知道發生這樣的事,鍾文昱的心裡一定非常難過,但他此時能做的,也只是拍著鍾文昱的肩膀,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在李鎮國斷氣後不久,崔珏便將他的魂魄從身體裡拉了出來,直接將他帶往陰間。
李鎮國因為心裡難過,靜靜的跟在崔珏後面,始終不發一語。
【本章註釋】
註24:旱雷,大多發生於夏季,簡單講就是只打雷不下雨,屬於雲層放電現象。往往因為雲層間沒有足以形成降雨的水氣,而只有大量的正負電荷,因此才形成旱雷。有關引起旱雷的原因也有其他說法,例如大地磁場、特殊地質原因等,但這些其他說法比較沒有足夠的論據。
註25:白起墓,位於咸陽城東郊、渭河北岸任家嘴處,秦時此地稱為杜郵。1970年白起墓被發現,出土兵器、配劍等文物數件,現存於咸陽博物館。
註26:白起死後受到秦國百姓祭祀,見《史記.卷七十三.白起王翦列傳》:「死而非其罪,秦人憐之,鄉邑皆祭祀焉」。
註27:巫覡ㄒ一ˊ教,又稱巫教,是一種涉及到診斷、治療與引發疾病等能力的傳統信仰及實踐,是原始宗教的一個子類。巫覡宗教有時因為與靈魂的特殊關係,或對靈魂的控制而造成人們苦難,所以巫師或巫覡曾被認為有控制天氣、預言、解夢、占星及旅行到天堂或地獄的能力,例如漢族巫(女性巫師)與覡(男性巫師)、滿族的薩滿、蒙古族的孛額、朝鮮族的巫、藏族的苯。巫覡宗教流傳於史前時代,並且遍佈全世界,最崇拜薩滿教的地方是伏爾加河流域、芬蘭人種居住的地區、東西伯利亞與西西伯利亞。

第十四章 秦廣王的慈悲
崔珏將李鎮國帶到鬼判殿後,直接將他領到秦廣王的面前,秦廣王看見李鎮國之後,揮手示意讓站在大殿兩側的鬼卒退下。
秦廣王慈眉善目的看著李鎮國,態度十分和善地說:「李鎮國,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崔判官在路上已經跟我說過了,您是鬼判殿的秦廣王。」李鎮國恭敬的回答著。
「人死後來到這裡,孽鏡台會顯示出你前世與今生所有的一切,不過你今生為國家培育英才,算是功大於過,現在就只看看你前世的事吧!」
秦廣王用手一揮,孽鏡台馬上就出現了影像。
孽鏡台所出現的,是民國初年軍閥割據時期(註28)的場景,當時的中央政府對於各地軍閥根本無法管理,也導致軍閥在各地就像土霸王一樣的存在。許多軍閥統帥擁鎗自重,憑著自己的喜好荼毒人民,百姓苦不堪言。
李鎮國的前世,是民國初年時一個軍閥的副官,當時他身處亂世之中,眼看軍閥掠奪錢財、屠殺人民,深知僅憑一己之力實難回天,只好藉著自己的一點勢力,偷偷給予人民幫助,甚至縱放一些無辜百姓。雖然確有幫助軍閥爭權奪利之罪,但在亂世之中已屬難得。
「李鎮國,這是你的前世,雖然你此生為國家培育英才,但前世所欠下的債,今生還是要還的。」秦廣王開口對李鎮國說。
「前世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但若是我自己欠下的債,讓我用此生來還,倒也應該。只不過我妻子和女兒…真的很無辜,她們這一生實在是太苦了。」
李鎮國低著頭啜泣著,心疼著妻女所遭受的苦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業報,此生所受的磨難,或許也是在化解前生所欠下的債,既然此生已經結束,你也不用太過介懷。」秦廣王勸著李鎮國。
「說是很容易,但真的很難做到。」李鎮國感慨的說。
「你妻子辛苦照顧癱瘓的女兒,確實非常辛苦,但她因病過世,卻也是早已定好的命數。你女兒的遭遇確實令人不忍,再加上你妻子長年受癌症所苦,才會讓你一直認為當年撞倒你女兒的人,是故意這樣做的。」秦廣王接著說。
「難道不是嗎?他們甚至連賠償都不願意……」
李鎮國聽到秦廣王這樣說,心中覺得有些不平。
「躲避賠償、逃避責任,確實有罪,但這與是否故意將你女兒撞倒,卻是另一回事。」秦廣王解釋說。
「您的意思是說…他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鎮國一臉難以置信的問秦廣王,因為他一直認為對方就是故意的。
「我可以讓你看當時的影像,由你自己來判斷。」
秦廣王說完這句話之後,用手朝著孽鏡台的方向一揮,石鏡裡馬上出現了當時的影像。
影像中的李琳燕正在學校中爬著樓梯,突然聽見手機鈴聲響起,從褲子口袋中掏出手機察看,並且低著頭打字回覆簡訊。此時有兩名男學生正在樓梯間嬉鬧,爭搶著手中的一封書信,在追逐的過程中,撞到正低著頭打字的李琳燕。由於撞擊的力量很大,李琳燕摔下樓梯時撞擊到頭部與脊椎,造成嚴重的顱內出血與大腦損傷,而且也因脊椎斷裂而神經受損,導致下半身癱瘓。
李鎮國看到石鏡中所顯示的影像,握緊拳頭全身顫抖著,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對一個父親來說,讓你看這樣的影像確實殘忍,但若你不知道真相,你心中的恨意將難以消除。」秦廣王口氣溫柔的說。
「這是真的嗎?」
李鎮國一臉茫然的看著秦廣王,似乎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當然是真的,孽鏡台所顯示出來的一切不會有假。」崔珏對李鎮國說。
「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執念,才會讓她們這麼痛苦?我真是……」
李鎮國頓時感到慚愧,難過的掉下淚來。
「也是因為你心中的恨意與執念,才會將范雎這個惡靈吸引過來,他利用你意志薄弱的時候,趁機控制你身體與意識,不但下毒殺害你的女兒,還想利用你報復鍾文昱,差點就鑄成大錯了。」秦廣王對李鎮國說。
「范雎?那不是秦朝時期的人物嗎?他跟鍾文昱又有什麼仇恨呢?」李鎮國不解的問著。
「這就說來話長了,簡單來說,鍾文昱在兩千多年前是秦國名將白起,范雎認為白起是殺人魔王,但死後卻受到秦國百姓祭祀,而他自認為秦國貢獻很多,最後卻落得被處死的下場,他心有不甘,附魂於照膽鏡內逃避輪迴,至今仍對白起的轉世執意報復。」秦廣王簡單的回答著這個問題。
「難怪鍾文昱這個孩子從小就如此可憐,原來是有這樣的原因啊!」李鎮國心疼的說。
「白起雖然殺人百萬,但死前認罪懺悔,發願來世能捍衛天下蒼生,真心感動仙佛,所以給了他懺悔贖罪的機會。他已經輪迴很多次,每一世都心性善良,相信他會愈來愈好的。」秦廣王微笑著回答。
「既然我做錯了,就應該受到處罰,您要怎麼罰我,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李鎮國對秦廣王說。
「你告訴我,現在你的心中還有恨嗎?」秦廣王看著李鎮國,問了這句話。
「沒有了,既然一切都是因果,我又何必去恨?」李鎮國誠懇的回答著秦廣王。
「很好,那我就罰你…」秦廣王微微一笑,接著說:「罰你去幫孟婆收集熬湯的材料二十年,期滿再轉世投胎做人,如何?」
「哇!這可是個好缺啊!你還不趕快謝謝秦廣王的仁慈?」崔珏提醒著李鎮國。
李鎮國拱手向秦廣王行禮,致謝說:「感謝秦廣王的慈悲,我將永銘於心。」
「不用謝,這也是因為你心中有善,我才會如此發落。」
秦廣王微微一笑,又轉頭對崔珏說:「崔判官,你帶他去找孟婆吧!好好跟孟婆說,可別讓她又發脾氣,她要是發起脾氣來,可是連我都受不了的。」
崔珏聽見秦廣王所說的話,被逗得哈哈大笑,拉著李鎮國往殿外走去。
有罪必罰,是陰間審判的法則,但對於善良的人,並非沒有慈悲。
【本章註釋】
註28:軍閥割據時期,指民國軍閥是在20世紀初影響中華民國政治格局的主要力量,名義上歸屬中央政府領導,但實際上在各地自行建立地方割據勢力,並採用各種手段擴權,以軍隊勢力作為主要政治資本,在其勢力強大時即成為當時中國的正式主導政府(即北洋政府)。在實質上依然屬於傳統意義上的割據勢力,同時還有半獨立的西藏、新疆等地,均不受中央政府控制。主要勢力早期為北洋軍閥、滇系軍閥、粵系軍閥、舊桂系軍閥等,後期則由新桂系軍閥、直系軍閥、奉系軍閥與川軍等取代。這些民初時期的軍閥主要興起於1916年袁世凱之死,到1928年東北易幟的13年間(也有說是到1930年中原大戰為止),這段時間史稱軍閥割據時期或軍閥時代。1928年之後,雖然以蔣中正為領導核心的中華民國國民政府,在名義上統一了中國,但各路新舊軍閥依然對中央政府及其國民革命軍保持一定程度的獨立性,軍事上與政治上的明爭暗鬥或略有式微,卻並未停止,這導致了日後中國抗日戰爭和第二次國共內戰時,統一的國家軍政體系始終未能徹底的建立。

第十五章 三途河與彼岸
對於李鎮國的死,鍾文昱感到非常難過,甚至心裡還有很重的愧疚感。
回到家裡之後,鍾文昱換下了身上染血的衣褲,到浴室裡把身體清洗乾淨之後,就一直躺在床上,腦海裡不斷浮現在軍中時的往事。
由於始終無琺入睡,鍾文昱從床上坐了起來,本想走到客廳去喝口水,卻赫然發現崔珏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
「老崔,你有事找我啊?」鍾文昱走到崔珏身邊坐了下來,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
「有事找你的不是我,是秦廣王和轉輪王(註29),你跟我一起下去吧!」崔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用手掌碰了一下鍾文昱的頭頂。
「你忘了我只是個凡人嗎?」鍾文昱問著崔珏說:「我要怎麼跟你一起去陰間啊?」
崔珏指了指鍾文昱的後面,鍾文昱不明白崔珏是什麼意思,回頭看了一下,竟發現自己雙眼緊閉躺靠在沙發上,就好像睡著了一樣,他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的魂魄已經從肉體脫離出來。
「你…你做了什麼?這樣我的身體不會有事嗎?」
鍾文昱一臉驚訝,因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不會啦!你的體質跟別人不一樣。快走吧!他們已經等你很久了。」崔珏催促著鍾文昱。
崔珏的手指出現一道金光,直接將他們兩個纏繞了起來,然後就一起從客廳裡消失了。
兩個穿著長袍並帶著頭冠的老者,坐在一條水面極寬的河岸邊,他們兩個交頭接耳的小聲談話,似乎在商量著什麼事情,而且表情上還透露出些許不安。
這兩名老者正是秦廣王與轉輪王,他們並非在這裡欣賞風景,而且這個地方看起來極為陰森恐怖,河岸旁有一塊大石,上面寫有「早登彼岸」四個大字。
河水中有很多魂魄在不斷掙扎,在河的對岸,盛開著大片鮮紅如火的花海,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
崔珏帶著鍾文昱來到這裡,秦廣王看見鍾文昱之後,馬上笑嘻嘻的走過來相迎。
「你來啦?我們等你好久了。」秦廣王指著身邊的轉輪王,向鍾文昱介紹說:「我來給你介紹一下,他就是第十殿的轉輪王,你叫他老薛就可以了。」
鍾文昱一走到河岸邊,馬上感覺到一股腥臭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他用手捂著自己的鼻子,問秦廣王說:「老蔣,這是哪裡啊?河水裡怎麼有這麼多的蛇蟲?那些在河裡的魂魄,怎麼看起來都很痛苦的樣子?」
「這裡是三途河(註30)!對面叫做彼岸,彼岸所盛開的花朵就是彼岸花,又叫做接引之花,因為吸收了太多怨氣,所以呈現血紅色,要是有人能成功登上彼岸,那些彼岸花就會變成白色,只可惜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過白色的彼岸花了。」
轉輪王朝著鍾文昱走了過來,說明著這裡的情形。
「你的意思是說……已經很久沒有人能登上對岸了,對嗎?」鍾文昱問轉輪王說。
「你能看得到彼岸嗎?」
輪轉王突然對鍾文昱提出這樣的問題。
「當然看得到啊!」鍾文昱伸手指著對岸說:「這條河的河面雖寬,但一眼就可以看到對岸啊!那一大片的血紅色花海,就是你所說的彼岸花吧?」
「甚好、甚好…」
轉輪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繼續說:「來到這裡的靈魂,幾乎沒有人能看到彼岸,甚至還懷疑石塊上所刻的『早登彼岸』四個大字,根本就是騙人的。」
「怎麼會這樣?」鍾文昱突然想起十年前來過陰間的情景,問轉輪王說:「難道因為我是生魂,所以才會與他們有所不同嗎?」
「我們陰間不會有生魂進來,你確實是難得的例外,但即便是生魂,在三途河裡也不見得會有所不同。」轉輪王回答著鍾文昱。
「那你們找我過來,不會是想讓我做個實驗品吧?」鍾文昱轉頭問秦廣王說:「老蔣,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還是得罪了你們啊?」
「別誤會,不是這樣的啦!」秦廣王陪著笑臉,連忙解釋說:「你不是在陽間遇到范雎了嗎?范雎所附身的照膽鏡不知流落在何方,但他卻利用影魂術出來危害人間,我和轉輪王曾去請示過太上老君(註31),還驚動了鴻鈞老祖(註32)親自來找我們。老祖說范雎的事情因你而起,與其生生世世的糾纏下去,倒不如試著到彼岸去找解決之法,而這個去彼岸的人,當然只能是你。」
「只能是我?」鍾文昱不解的問說:「但你們剛才不是說,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有人能登上彼岸嗎?要是我到不了彼岸會怎麼樣?」。
「你進入三途河後究竟會發生什麼,我們也不清楚,但我和秦廣王會盡力幫助你的。」
轉輪王從手中變出一條金色的繩索,將繩索一端綁在鍾文昱的腰上,然後對鍾文昱說:「這是太上老君送我的縛魂索,你跳下三途河後,要是遇到什麼不對的情形,我和秦廣王會想辦法把你拉上來。」
鍾文昱看了看秦廣王與轉輪王的臉色,當下就明白了他們也沒十足的把握,但鍾文昱還是點頭答應說:「既然范雎的事是因我而起,又只能由我去摘那朵花,那我去便是了。」
「白…不對,小鍾啊!這三途河水冰冷徹骨,河水中的蛇蟲均有劇毒,下面還有水鬼會把你拉入河底,你一定要小心啊!」
秦廣王拍著鍾文昱的肩膀,一臉擔心的叮囑著。
雖然鍾文昱不知道秦廣王與轉輪王為何要讓自己進入三途河,也不知道進入三途河後到底會經歷些什麼?但他一言不發的走到河岸邊,眼神中沒有任何的緊張或害怕,轉頭對秦廣王、轉輪王和崔珏揮了揮手,就直接跳入三途河中。
進入三途河之後,鍾文昱立即感受到河水的異常冰冷,但最令人恐怖的,還不僅於此,而是親眼看到河水中無數的蛇蟲,拼命衝向自己進行無情的噬咬。
然而令鍾文昱奇怪的是,現在的自己明明只是魂魄,根本沒有實際的肉體,但在遭受蛇蟲噬咬時,身體各處卻仍可以感覺到劇烈疼痛。
這種現象只有一種合理的解釋,那就是這些是專門噬咬魂魄的蛇蟲,才會讓魂魄感到痛苦。
既然已經進入三途河中,鍾文昱此時別無選擇,只能忍受著無比冰冷的河水,任由蛇蟲噬咬著自己的魂魄,用盡全力的向著彼岸走去。
不過這一切似乎並不如鍾文昱所想的這麼簡單,當鍾文昱向前走去,河中載浮載沉的孤魂野鬼拼命伸手抓住鍾文昱,就好像溺水者遇到了浮木,怎麼也不肯放手。而且鍾文昱還感覺到河水裡有東西在拉扯自己的雙腳,似乎用盡力氣想將他拉進河底,這些顯然就是秦廣王所說的河中水鬼。
一般人遇到這樣的情況,一定會奮力撥開拉扯自己的孤魂野鬼,也會對河中的水鬼進行踩踏踢踹,但鍾文昱卻沒有這樣做,任由他們拉扯著自己,拖著沉重的腳步,眼神堅定的往彼岸走去。
「鍾文昱,你傻了啊?趕快將那些孤魂野鬼撥開,不然你會被他們拉進河底的。」
崔珏在岸邊對鍾文昱大喊著,似乎非常的緊張。
「要是真的不行就大叫,我跟轉輪王會趕快把你給拉回來。」秦廣王也著急的叫喊著。
聽到崔珏和秦廣王所說的話,鍾文昱大聲回應說:「這些孤魂野鬼已經夠可憐了,要是他們能拉著我一起登上彼岸,又何嘗不是他們的福分?」
「什麼?你想讓他們跟著一起登上彼岸?」
轉輪王聽見鍾文昱所說的話,連忙出言制止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想要登上彼岸只能靠自己,誰也不能靠別人幫助登上彼岸。」
「你們又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就算真的不行,至少也能讓他們靠近彼岸,讓他們看見彼岸真實存在。」鍾文昱這樣回答著,因為他心裡是這樣認為的。
「糊塗!你看清楚他們的眼睛。」
轉輪王對鍾文昱大聲叫喊,提醒鍾文昱去看清楚那些孤魂野鬼的眼睛。
「他們為什麼都沒有了雙眼?難道是被這些蛇蟲吃掉了嗎?」
經過轉輪王的提醒,鍾文昱這才注意了一下這些孤魂野鬼的眼睛,沒想到竟發現每個孤魂野鬼早已沒有了眼睛,只剩下兩個大大的黑洞,而且還有許多蛇蟲從黑洞中爬出,模樣十分的嚇人。
「何止如此,那些浮在水面上的孤魂野鬼,下半身早已全部都被吃掉了。」轉輪王繼續提醒著。
鍾文昱看著身旁孤魂野鬼伸手,在水中試圖去摸他們的下半身,發現果然真如轉輪王所說,這些孤魂野鬼早已沒有了下半身。
「這三途河未免也太過殘忍了吧?為什麼這樣永遠的折磨他們?」鍾文昱不明白的問著。
「他們生前自私作惡,卻認為死時不過兩腿一伸,甚至裝模作樣假信鬼神,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僥倖。若非他們生前作惡多端,絲毫不知悔改,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轉輪王認為這些孤魂野鬼罪有應得,對他們完全沒有絲毫的憐憫。
「難道不能像我一樣,也給他們贖罪的機會嗎?」鍾文昱似乎還是很同情他們。
「問題就在於,這些魂魄嘴上求饒,謊稱悔改,卻只不過是為了騙取同情,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僥倖。他們完全不知道,生前小小的僥倖,只不過是在把他們前幾世累積的福份消耗殆盡而已。如果他們真心悔改,發願贖罪,又何嘗不能登上彼岸?」轉輪王義正辭嚴的回答。
「若登上彼岸的條件,只不過就是真心的放下執念與悔改,他們為什麼不願意呢?」鍾文昱還是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向轉輪王追問著。
「快看,你已經接近彼岸了,不要再管他們了,趕緊爬上去。」崔珏突然朝著鍾文昱大喊,催促鍾文昱趕緊爬上彼岸。
眼見自己馬上就能觸及岸邊,鍾文昱卻沒有著急的伸手攀爬,反而先拉著幾個孤魂野鬼的手,去觸碰岸邊的石塊,對他們說:「我知道你們看不見,但你們用手摸摸,這裡就是彼岸,彼岸是真實存在的。」
觸摸到岸邊石塊的那些孤魂野鬼,開始爭先恐後的推開別人,拼命的想爬上岸邊,眼看有些孤魂野鬼就要成功上岸,天上竟然落下一道道的天雷,直接將他們劈得魂飛魄散。其他孤魂野鬼感受到天雷之威,紛紛嚇得向後退去,沒有一個敢再接近岸邊。
「你看到了吧?即便彼岸就在身邊,也必須夠資格的才能上去,否則就只能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你是救不了他們的,快自己爬上去吧!」轉輪王出言催促著。
鍾文昱親眼看到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知道轉輪王所說不假,只好在轉輪王的催促下,伸手抓住岸邊的石塊,用力將自己的身體撐了起來。
當鍾文昱爬到岸上時,原本緊咬著他身體的蛇蟲紛紛掉落到地上,他身上所有的傷口也漸漸癒合起來,最神奇的是,遍地血紅色的彼岸花,竟然在一瞬間全部變成純淨的白色。
親眼看見如此令人震撼的景象,讓秦廣王、轉輪王與崔珏都感到十分吃驚,因為他們雖然也曾見過有人登上彼岸,但卻未曾見過有人能讓遍地的彼岸花全部變成白色。
鍾文昱回過神來之後,向前走了過去,正要伸手要去摘下一朵彼岸花,卻沒想到有一位身穿白色道袍,周身充滿金色霞光的白髮老者,突然出現在他身邊。
「等一下!」
  白髮老者出言制止了鍾文昱,笑容和藹的說:「傻小子,看來這幾千年的輪迴之苦,你可沒有白受啊!你不要急著摘下彼岸花,先聽我告訴你一些事情。」
「願聞其詳。」鍾文昱當然知道這名白髮老者並非凡人,所以先將手收了回來。
「你是千年來第一個讓遍地彼岸花全部變成白色的人,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其中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要摘取彼岸花,直接往前繼續走去,走過這片花海,你就可以超脫輪迴之外,不過這就代表你在陽間的肉體將會死去。」白髮老者對鍾文昱說。
「那…第二個選擇呢?」鍾文昱問說。
「第二個選擇,就是你摘下一朵彼岸花,被摘下的彼岸花,會直接與你的魂魄相融合,讓你擁有一些保護自己和他人的能力。若你選擇這個,就必須再回到陽間繼續受苦,至於未來將會如何,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白髮老者提醒著說。
鍾文昱聽完白髮老者所說的話,毫不猶豫的伸手摘下一朵彼岸花,並且將花放在掌心,沒想到那朵彼岸花竟然就像融化了一般,直接滲入到鍾文昱的手掌中。
「你真的這樣選?不再考慮一下嗎?」白髮老者提醒著鍾文昱。
「老人家,謝謝您的好意。我知道自己曾是秦國大將白起,逾百萬人命喪我手,也明白自己罪孽深重,既然我每一次轉世投胎都是為了贖罪,那我就應該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目前我在陽世是一個檢察官,手上還有很重要的案件要去查清楚,否則不知道還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因此而死,所以我選擇回到陽間。」
鍾文昱非常誠懇的向白髮老者道謝,並清楚說明自己為何如此選擇。
「既然你已經做了選擇,我當然尊重你的決定。」
白髮老者點了點頭,拉起鍾文昱的手,一瞬間從此處消失,回到轉輪王、秦廣王與崔珏身邊。
  轉輪王、秦廣王與崔珏一見到白髮老者,全都恭敬的拱手作揖,稱呼白髮老者為「老君」。
「崔判官,勞煩你帶他回去陽間吧!」太上老君對崔珏說道。
崔珏突然把秦廣王拉到一邊,輕聲問說:「他要是問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該怎麼回答他?」
「先不急,等時機到了再說。」秦廣王小聲的回答。
鍾文昱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疑問,對太上老君說:「老人家,您能否告訴我,為什麼您要讓我去摘那朵彼岸花?」
「因為你很快就會需要用到它。」太上老君回答說:「等時間到了,你就會明白。」
「您剛才說我可以超脫輪迴之外,是不是搞錯了啊?我一個背負著百萬殺孽的罪人,怎麼可能達到這種境界?」鍾文昱又問。
「別多問,快回去吧!」太上老君顯然不想回答鍾文昱所提出的這個問題。
崔珏再次向太上老君拱手行禮之後,便帶著鍾文昱一起離開了這裡。
轉輪王走到太上老君身邊,問說:「老君,雖然我曾看過有人登上彼岸,但最多也只有一朵彼岸花變成白色,為什麼他竟能使全部的彼岸花變成白色呢?而且他怎麼這麼容易就登上彼岸呢?」
「因為在他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此岸與彼岸的差別。心有所求,必有所苦,愈想登上彼岸尋求解脫,卻永遠到不了彼岸,他的力量來自於守護天下蒼生的真心,而不是自己能否登上彼岸。」太上老君回答著。
「他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凡人,能與范雎這個數千年的惡靈對抗嗎?」秦廣王擔心的問著。
太上老君笑而不答,只用手向空中一揮,然後就消失在秦廣王與轉輪王面前。
秦廣王與轉輪王抬頭望向天際,看見太上老君所留下的一首詩句。
「古代秦將名白起,屠城堆骨活人阬;
醒悟自盡輪迴贖,歷經磨難鐵骨錚。
半神半鬼亦為人,能文能武是全能;
胸懷真情閱萬卷,靈通陰陽護蒼生。」
【本章註釋】
註29:轉輪王,姓薛,全稱十殿轉輪王,亦稱五道轉輪王。轉輪王掌管第十殿,殿居幽冥沃燋石之外,東方正對娑婆五濁世界。地獄第十殿是地府的最外延,通過第十殿就能轉世輪迴,投胎六道,而掌管轉世輪迴者,便是地府轉輪王。
註30:三途河,冥界的河名,位於人、冥、魔三界之間,又稱葬頭河、渡河、三瀨河、三塗川,傳說中三途河是生界與死界的分界線,因為水流會根據死者生前的行為,分為緩慢、普通和急速三種,故被稱為三途。三途河水成血黃色,裡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據說三途河裡的水鬼,永遠承受著河水的徹骨冰冷與無法轉生的痛苦,對於其他還有輪迴希望的靈魂非常嫉妒,只要有靈魂落入三途河中,那些水鬼就會一擁而上,將其拉入河底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水鬼。
註31:太上老君,簡稱老君,乃道教主神,全稱為「一炁化三清太清居火赤天仙登太清境玄氣所成日神寶君道德天尊混元上帝」,又稱「太上混元老君、梵形神寶玄真降生道德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混元老君」等,相傳道德天尊曾化身周朝的思想家老子。
註32:鴻鈞老祖,又稱鴻元老祖、玄玄上人,為盤古開天闢地後,除盤古以外的第一位神仙。文獻中最早出現在明代的神話小說《封神演義》中,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的師父。傳說中鴻鈞老祖為道教眾仙之祖,「鴻元」即「混元」,指天地未開、虛空未分之際的宇宙本始狀態(太初混沌),但《道藏》中並沒有將其描述為一個神明的記載,此說也不為正統道教承認。但是在民間流傳與宗教文獻中具有相當影響力,如神農架地區發現的漢族歌謠唱本《黑暗傳》,便提及了鴻鈞老祖。

第十六章 法律不外人情
星期二上午,鍾文昱坐在檢察官的席位上,聽著告訴人的陳述,李立南則坐在學習司法席跟著聆聽案情。
隨著告訴人愈講愈激動,鍾文昱也跟著不耐煩的搖頭。
其實並非鍾文昱沒有耐性,而是告訴人所說的實在有點離譜,而且明顯是強詞奪理。
「何甫根先生,我上次已經讓你們去試行和解了,你還是不願意和解嗎?」等到告訴人說完之後,鍾文昱這樣問著告訴人。
「不是我不願意和解,是被告欺人太甚。被告要蓋房子賺錢,那是他的事情,但他不應該故意毀損我的房子,也不應該竊佔我的不動產。」告訴人何甫根振振有詞的說著。
「你說被告何甫光故意竊佔你的不動產,就是指照片中所示鷹架突出到你家陽台的部分嗎?」鍾文昱看著卷宗上的照片,詢問著告訴人何甫根。
「是啊!」告訴人何甫根點頭回答說:「這不是很明顯嗎?被告就是故意的。」
「所謂竊佔他人之不動產,是基於竊取之意思而私自以己力支配或使第三人支配他人不動產之行為,即排除他人對於不動產之占有而設定自己或第三人之占有之行為(註33)。被告何甫光建築工地上的兩根鷹架,雖然有突出一點到你家的陽台,但根本沒有達到排除你對不動產占有的程度啊?而且在經過你抗議之後,他不是馬上拆掉了嗎?這怎麼會構成竊佔不動產罪呢?你這份告訴狀是找律師寫的,還列了律師做告訴代理人,律師難道都沒告訴你這樣是告不成的嗎?更何況經過土地鑑界(註34)的結果,你房子的牆壁還有占用到被告所有的小部分土地,你不會不知道吧?」
鍾文昱根據實務見解,對告訴人進行曉喻。
「這是另外一回事。」告訴人何甫根蠻橫的說:「我的房子都蓋快二十年了,現在才說我房子的牆壁占用到他的土地,根本就說不清楚,他要告就去告,跟本件沒有關係。」
「你告何甫光毀損建築物的部分,就是告訴狀所附照片中所示灌漿時水泥噴濺到你家陽台和外牆的部分嗎?這個部分不是也在你的監督和同意下清理乾淨了嗎?為什麼還要告人家?」鍾文昱點明問題所在,繼續追問著。
「檢察官,你為什麼一直偏袒被告?犯罪之後再做彌補,也不會改變已經犯罪的事實啊?」告訴人何甫根對於鍾文昱所說的話很不服氣,以挑釁的口吻說著。
「何先生,我並沒有偏袒被告的意思,而是因為你對被告所提出的告訴,明顯與法律規定的構成要件不符。刑法上的毀壞建築物罪,是指對於建築物之物質上加以破壞,致其效用之全部或一部喪失者而言(註35),我看照片中被告工地灌漿時的水泥噴濺,只有造成牆面與陽台落地窗玻璃的髒污,並沒有達到毀損建築物的程度,而且如果不是經過你的同意,被告要如何到你家做清理工作呢?因為你所告的這些明顯都無法構成,所以我才讓你們先試行和解,若你堅持不願意和解,我只能先跟你曉喻清楚,其實何甫光是可以告你誣告的喔!」
鍾文昱雖然知道告訴人是在故意挑釁,但還是耐心的加以解釋。
「檢察官,你不要故意嚇唬我,現在是我告他,頂多就是告不告得成的問題,哪有什麼誣告的問題?」告訴人何甫根很不服氣,無法認同鍾文昱的說法。
「我剛才已經提醒過你了,你的告訴狀是請律師寫的,而且還列了律師做告訴代理人,但是經審查你所提出的證物及實務見解後,被告明顯應受不起訴處分,那就不能說你不用負誣告罪責(註36)。雖然判例上認為在你提出本件告訴時,誣告罪就已經成立(註37),但如果你現在願意撤回告訴,被告也願意不對你提出誣告告訴的話,我可以當作沒有這回事。你是否願意撤回告訴?」鍾文昱依然耐心的對告訴人說明,問告訴人是否願意撤回告訴。
「憑什麼?你以為他是好人嗎?你根本不知道這些年來他是怎麼對我的。」告訴人何甫根一臉怨恨,以抱怨的口吻說著。
就在告訴人說話的時候,偵察室的門突然被法警打開,一名年約六十幾歲的律師,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進來時還非常倉促的穿上律師袍,不停用手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
「檢座,不好意思。」
那名律師一臉不好意思的向鍾文昱道歉說:「因為車子在路上拋錨,所以遲到了,還請檢座原諒。」
「陳律師,我剛才已經向告訴人闡明竊佔罪與毀損建築物罪的構成要件,也明確告訴他經審核相關證據及實務見解後,被告顯然應受不起訴處分。你要不要勸一下告訴人,讓他撤回告訴?」
鍾文昱對陳律師說明剛才庭訊的過程,並希望陳律師勸兩造和解。
「其實…在告訴人找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跟他詳細說明過了。」陳律師當然知道鍾文昱話中的意思,緊張的回答說:「我也告訴過他可能會有誣告的問題,可是他堅持要告,我怎麼勸他都不聽。」
「也就是說…告訴人早就知道有被訴誣告的風險囉?」
鍾文昱聽完陳律師的陳述,轉頭問告訴人說:「告訴人,你坦白告訴我,為什麼明知道有被訴誣告罪的風險,卻還是要委請律師提起本件告訴呢?你們好像是堂兄弟關係吧?到底有什麼不能說清楚的?」
「因為他實在是欺人太甚…」
告訴人何甫根激動的回答說:「他剛開始蓋房子的時候,我也承包了他工地裡的不少工程,我只是拿我該拿的工程費用,從來也沒有要他分我什麼好處,這本來也無可厚非,但每次他蓋的房子出了問題,他就跟人家說是我選的水泥或材料有問題,還對建商、仲介和客戶說我是豬隊友,甚至說我貪得無厭,害我被很多人說閒話。這次他在我家旁邊的土地上蓋房子,還一直對親戚說我竊佔他的土地,搞得我裡外不是人,這口氣我實在吞不下去。」
鍾文昱聽了告訴人的陳述之後,轉頭問被告說:「何甫光先生,你對告訴人所說的有何意見?」
「這些都跟本案無關。」
被告何甫光表情極度冷漠,回答說:「更何況我蓋了這麼多年的房子,我的技術與專業絕對沒有問題,我跟他說我已經習慣用某個廠商的水泥和建材,他卻要我改用其他廠商的水泥和建材,後來蓋好的房屋產生漏水現象,不是他的問題,難道是我的問題嗎?」
「所以……你就對建商、仲介和客戶說他是豬隊友,是嗎?」鍾文昱臉色一沉,似乎對被告所說的話頗不以為然。
「我就順口一說……又沒有其他意思。」
被告何甫光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一臉不以為意的辯解說:「而且他的房子是沒有保存登記(註38),房屋牆壁也確實占用到我的土地,我所說的都是事實,有哪裡不對?」
「土地鑑界的複丈圖我有看了,他占用到的面積不到一坪,你們既然是堂兄弟,讓他跟你買下占用的部分便是,一定要這樣告來告去嗎?而且建築工地是你負責的,他要你改用其他的水泥或建材,你可以不同意啊!如果那些水泥和建材都符合標準,也是經過你同意才改用的,當然應該由你負責,你對別人說他是豬隊友,確實很不厚道。他對你提出竊佔和毀損建築物罪的告訴,在法律上確實有錯,但你自己難道都不該檢討一下嗎?」鍾文昱語氣嚴厲的訓斥著被告。
「我當初也有好好跟他講,而且我也有幫他清理弄髒的部分,還說願意給他一些補償啊!結果他竟然獅子大開口,跟我要三十萬,根本就是貪得無厭。」被告何甫光也跟著情緒激動起來。
「何甫光先生,你說話一定要這樣嗎?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說話不能留點餘地嗎?動不動就說人家是豬隊友、貪得無厭,誰會好好跟你說話?如果你們兩個這麼喜歡告來告去的話,我乾脆把你們都起訴好了,讓你們到地院刑事庭繼續去吵,你們要我這樣做嗎?」鍾文昱嚴肅的對被告說著。
「檢座請息怒。」
陳律師看見鍾文昱動怒,趕緊打圓場說:「請檢座給我五分鐘,我到庭外勸他們一下。」
「好!」
鍾文昱點了點頭,宣示說:「暫時休庭五分鐘,你們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
陳律師帶著告訴人與被告走到偵查庭外,苦口婆心的對他們進行勸說,他們兩個本來還是各持己見,吵得不可開交,但在陳律師耐心的分析利害關係之後,他們兩個漸漸的沉默下來。
五分鐘過後,陳律師帶著告訴人與被告回到偵查庭內,告訴人向鍾文昱表明同意撤回本件告訴,被告也表示不再追究,鍾文昱微笑著點點頭,命告訴人與被告在偵訊筆錄上簽名,並告誡他們日後要以和為貴。
很多人說,法律就是教條式的說理,不但沒有人情可言,甚至有些違反人性。但很多人都忘記了,法庭判例是死的,但執法者卻是活的。
【本章註釋】
註33:法務部(86)法檢(二)字第39454號函:「按竊佔他人之不動產係指違背他人之意思,擅自佔據他人之不動產,侵害他人對該不動產之所有權或支配權…」。
註34:土地鑑界是土地複丈之一種,指已辦理地籍測量之土地,實地界址因人為因素或天然災害,致使界標移動、湮沒或遺失造成經界不明時,相鄰土地所有權人須確定其界址位置(如申請建築避免越界、與鄰地所有權人確定界址樹立界標……)以保障權益,可向地政機關申請複丈作業。測量人員依據法定地籍圖或界址座標等資料,於實地確定土地界址正確位置。
註35:最高法院24年上字第2253號判例:「毀壞建築物罪,係指對於建築物之物質上加以破壞,致其效用之全部或一部喪失者而言。」;最高法院30年上字第463號判例:「毀壞他人建築物罪,必須毀壞建築物之重要部分,足致該建築物之全部或一部失其效用,始能成立…」;最高法院46年台上第1497號判例:「…須以對於建築物之物質上加以破壞,致其效用之全部或一部喪失者為要件…」。
註36:最高法院32年上字第184號判例:「被告係以自己之親身經歷被害事實,堅指告訴人有犯罪行為,指名向 鈞署提出告訴,且經告訴人提出相關物證及實務見解後,被告明顯應受不起訴處分,不得謂告訴人不應負誣告罪責…」。
註37:最高法院30年上字第3608號判例:「刑法上之誣告罪,以虛偽之申告達到於該管公務員時,即為成立,嗣後變更其陳述之內容,與已成立之誣告罪並無影響」。
註38:保存登記,係指新建合法建築物,或實施建築管制前舊有而未辦理登記之合法建物,所為之第一次登記。我國並無強制建物必須辦理保存登記。登記與否,由當事人自行決定。惟依民法第759條規定:「因繼承、強制執行、徵收、法院之判決或其他非因法律行為,於登記前已取得不動產物權者,應經登記,始得處分其物權」。是以建物不經保存登記將無法處分其物權(例如設定抵押權、地上權等)。

第十七章 狡猾的陳宗禮
田偉志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後,發現前一陣子在公園被鎗殺的死者古勝海在遇害前幾天內,一直與臺北市議員陳宗禮有多次的電話通聯紀錄。為了追查古勝海遇害的原因,所以田偉志便決定親自去拜會一下陳宗禮議員,看看是否能找出更多的線索。
正當田偉志準備出門的時候,另一個偵查隊的隊長吳鴻東快步走了過來,拍了一下田偉志的肩膀說:「小田,大隊長叫我跟你一起去。」
「不就是找陳宗禮議員問個情況,有必要讓你跟我一起去嗎?」田偉志不解的問著。
「對方畢竟是臺北市議員,大隊長怕你個性太直,不小心就會得罪議員,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交代我跟你一起去。」
吳鴻東故意添油加醋的說著,其實也是擔心田偉志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是大隊長的意思,田偉志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帶著吳鴻東一起走向停車場,開車前往陳宗禮議員的辦公室。
因為是臨時才約定的時間,所以田偉志與吳鴻東在助理的安排下先到會議室等待,等了大約半個多小時,陳宗禮議員才匆忙的走入會議室。
田偉志簡單的自我介紹及說明來意之後,便直接問陳宗禮議員:「議座(註39),您跟古勝海應該很熟吧?可否告訴我這幾天他與您聯絡都談了些什麼?」
聽到田偉志問話如此直接,吳鴻東趕緊客氣的說:「議座,不好意思,因為古勝海被鎗殺的案子,上頭追得很緊,我們目前還找不到什麼線索,希望議座能多幫幫忙。」
「我跟古勝海確實認識了很多年,但說很熟倒也不至於,就是土地買賣仲介的關係而已。幾年前他介紹了幾塊內湖區的土地給我,他說那裡已經被劃定在都市計畫(註40)的範圍內,過一陣子就會被徵收,價格會一直翻漲,我就買了幾塊土地放在那裡等著被徵收。後來那個計畫案改了幾次名稱,現在好像已經開始要徵收了,我確實也因為這項投資賺到一點錢。聽說有一些承租土地建造建物的人,跟市政府有一些糾紛,但因為我的土地上沒有任何建物,所以就跟我沒什麼關係。古勝海前幾天打電話給我,大致上都是在聊這方面的事情,另外就是向我詢問還有沒有要購買土地的買家,如此而已。我那天在新聞上看見古勝海被殺的消息,我也是嚇了一大跳。」
陳宗禮的態度看起來十分誠懇,所說的話也合情合理。
「那議座是否古勝海與他人有無金錢糾葛,或是有無與他人結怨?」田偉志繼續問說。
「這點我就不清楚了,因為我平時很忙,所以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助理跟他接洽,我就是做最後的拍板。我有聽助理說起過,古勝海這個人非常自私,又很看重利益,幾乎沒有什麼朋友,而且在業界的風評也不太好,他到底是惹了什麼麻煩?為什麼會被人用鎗打死呢?」
陳宗禮回答的非常客氣與得體,絲毫看不出任何破綻。
「這點我們還在查,他是被狙擊鎗打死的,而且是一鎗斃命,這應該是職業殺手所為。如果不是有極大的仇恨或利益衝突,應該不至於會這樣。」吳鴻東解釋著說。
「臺北市的治安一向不錯,發生這樣的事還真是匪夷所思,我知道上頭給你們的壓力一定不小,不過我這裡恐怕沒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給你們。如果你們需要知道古勝海仲介過哪幾筆土地給我,我可以讓我的助理整理一下合約書,拷貝一份讓你們帶回去。」
陳宗禮回話十分小心,甚至還願意主動提供資料給警方,用以取得田偉志的信任。
「這不太好吧?畢竟土地買賣是您個人的隱私,而且跟這個案子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吳鴻東非常客氣的說著。
「不要緊,這些財產我都有依法申報,沒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
陳宗禮站了起來,客氣的說:「兩位警官,那我就先去忙了,你們稍坐一下,我讓助理印好就拿過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宗禮就走出了辦公室,可以看得出他確實很忙。
等到陳宗禮走出會議室之後,田偉志小聲的問吳鴻東說:「老吳,看來陳議員這裡好像也查不到什麼東西。」
「等拿到那些土地的資料後,我們再派人分頭去拜訪原來的地主,目前只能一步一步擴大調查範圍了。」吳鴻東冷靜的回答著。
大約又等了將近二十分鐘,議員助理拿著拷貝好的合約書及地籍謄本進來,交給了田偉志,還很恭敬的送他們離開這裡。
田偉志邊走邊看著手上的資料,心裡一直覺得有些疑問,等到上車之後,直接開口問吳鴻東說:「老吳,陳議員給的這些土地買賣契約和過戶資料,全部都是在幾年前就完成交易的,這種已經早就完成的交易,有必要最近又一直密切的聯絡嗎?」
「這個陳議員面對我們的詢問,顯得非常配合與自然,如果不是與這件事完全無關,那就是急著想撇清關係,總之做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我們從能調查的部分先著手吧!」吳鴻東按照多年的經驗分析著。
「關於查案的事,你還是比我沉穩多了,難怪大隊長一定要你陪我過來。」田偉志一臉佩服的說著。
「我們做警察的,聽起來好像很威風,實際上是誰也得罪不起,尤其這些當官的或民意代表,我們在應對上要更加小心。」吳鴻東叮囑著田偉志。
田偉志點了點頭,隨即又說:「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如果不是背後牽涉到很大的利益,又怎麼會僱用狙擊手殺人滅口呢?」
「一般的殺人動機。確實不太可能僱用狙擊手殺人。」
吳鴻東提醒著田偉志說:「你在調查這件案子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我會小心的。」田偉志點頭回答。
田偉志扣上安全帶,轉動鑰匙啟動引擎,慢慢將車駛離停車場。
古勝海在公園被鎗殺的案件,調查至今仍沒有任何進展,凶手又是極為專業的狙擊手,顯然案情並不單純,到底這件事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呢?
【本章註釋】
註39:議座,是一種對議員的尊稱。
註40:都市計畫,請見都市計畫法第3條規定:「本法所稱之都市計畫,係指在一定地區內有關都市生活之經濟、交通、衛生、保安、國防、文教、康樂等重要設施,作有計畫之發展,並對土地使用作合理之規劃而言」。

第十八章 流出綠血的屍體
光天化日下的臺北街頭,一個年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用手捂著自己的左胸,踉踉蹌蹌的從騎樓裡走了出來,隨後就軟倒在人行道上。
經過的路人上前察看,發現地上滴落有許多墨綠色的液體,而且那名男子身上也有大量墨綠色液體流出。
「綠色的血……怪物啊……」
在場目睹這一切的群眾,都被這個詭異的景象嚇得尖叫,沒有人敢靠近。
慌亂之中有人打了電話報警,警方勤務中心剛接獲報案電話時,聽到報案者的描述,還以為報案者是在開玩笑,但隨後所接獲的幾通報案電話,也都說看見街頭躺著一個流出綠色血液的人,警方便趕快通知當地派出所派人前往現場,隨後田偉志也接到當地派出所的通知,半信半疑的帶著隊員趕往現場。
一般人的血液呈現紅色,這是普遍的常識,就連小孩都不會說出「有人血液是綠色的」這樣荒唐的言語。
但是現場躺著的這具屍體,確實流出墨綠色的血液,就像《星際迷航記》中的主角史巴克一樣。
田偉志擔任刑警多年,確實從未見過這樣的現象,就連早已見慣凶殺現場的他,都被眼前所見的景象驚訝得目瞪口呆,甚至還感到頭皮發麻。
不過令田偉志感到更奇怪的是,宋逸成到達現場看到屍體時,臉上並沒有出現訝異的表情,反而非常冷靜檢查著屍體上的傷口與血跡,這似乎有點不太合理。
在經過詳細的調查之後,宋逸成請警員將屍體裝入屍袋,送往臺北市相驗暨解剖中心進行驗屍。田偉志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直接走到宋逸成的身邊。
「宋法醫,這個人的血液,怎麼會是墨綠色的?就算中毒也不會這樣吧?難道他不是地球人?」田偉志對宋逸成提出一連串的問題。
「不是地球人,難道還是外星人啊?我看你是電影看太多了。」宋逸成沒好氣的回答著。
「我只有在電影上看過綠血人,如果他是正常人的話,血液怎麼會是墨綠色的?」田偉志還是一頭霧水,繼續問著宋逸成。
「別胡說八道!人的血液中如果含有過多的硫化氫或硫離子,便會產生一種血紅蛋白的變體,叫硫血紅蛋白,就會讓血液呈現綠色。」宋逸成以專業的角度,解釋給田偉志聽。
「這…太神奇了,你怎麼會這麼清楚啊?是有遇過這樣的案例嗎?」田偉志一臉佩服的看著宋逸成。
「這也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不過我在BBC新聞的報導上看過,以前有一位加拿大溫哥華聖保羅醫院的佛蕾絲嫚醫生,在開刀房將導管插入病人的靜脈時,看見病人流出綠色的血液,她經過研究之後寫成論文,發表在《刺胳針》(註41)醫學期刊上,曾經引起很大的轟動。」宋逸成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回答著田偉志的問題。
「看來要當一個法醫,可真是不容易。」田偉志聽到宋逸成如此專業的說明後,更加深了對宋逸成的崇敬。
「你就別給我戴高帽了,這麼引人注目的案子,我得趕快詳細驗清楚,不然又要被追進度了,我走了啊!」
宋逸成提起工具箱,匆匆的離開了。
在宋逸成離開之後,鑑識科人員在現場繼續採證與拍照,新聞媒體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也紛紛趕來這裡進行採訪錄影。
現場的採證工作一直忙到了天黑,田偉志在採證工作完成之後趕到了臺北市相驗暨解剖中心,卻沒想到看見鍾文昱與一個穿著軍服的上尉軍官,也同時趕來了這裡。
在他們進入辦公室之後,宋逸成讓他們先穿戴上防護服、手套和口罩,然後帶著他們一起走進了驗屍間。
看到屍體的面貌之後,鍾文昱與那名上尉軍官都沉默不語,但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們很顯然都認識這名死者。
大家從驗屍間出來之後,紛紛忙著脫去防護服,鍾文昱脫完防護服後走到那名上尉軍官身邊,口氣嚴厲的問說:「王嘉磊,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派卓宏欽去臥底的?」
「是許處長和楊上校派他去的,我只是負責聯絡和支援,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那名叫王嘉磊的上尉軍官低下了頭,似乎對鍾文昱相當尊敬,戰戰兢兢的回答著。
鍾文昱轉頭問宋逸成說:「宋法醫,你說卓宏欽可能是服用藥物過量,才導致身上的血液變成墨綠色…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他服用藥物過量呢?」
「我在驗屍時發現,死者腦部裡長了一顆腫瘤,腫瘤壓迫到扁桃體,造成偏頭痛,甚至還會造成有暴力傾向。以腫瘤的大小來看,他的偏頭痛現象應該長期存在,而且相當劇烈。」
宋逸成並沒有察看報告,憑藉著記憶說明:「根據血液的化驗報告,他應該是為了抑制偏頭痛所帶來的痛苦,所以服用了一種叫英格明(Imigran)的藥物,而且每天的劑量可能都超過兩百毫克,藥物中的硫質與紅血球中的血紅素結合,產生罕見的硫血紅蛋白,從而導致血液呈現綠色。」
「他腦部有腫瘤,你們還派他去臥底?」
鍾文昱聽到宋逸成所說的話,氣憤得朝王嘉磊的臉上打了一拳。
由於鍾文昱出拳的速度很快,王嘉磊根本閃避不及,臉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身體倒退了好幾步,嘴角也流出鮮血。
田偉志見到如此狀況,趕緊上前將鍾文昱拉開,深怕鍾文昱太過激動又出拳打人。
王嘉磊站穩了身體,恭敬的回答鍾文昱說:「隊長,我真的不知道他腦中有腫瘤,他也從來沒跟我說過啊!」
「檢座,你先平復一下情緒。」
宋逸成走到辦公桌旁邊,從桌上拿起一個比骰子稍微大一點的金屬盒,交到鍾文昱手上,接著說:「我在死者的鞋跟裡,發現這個金屬盒,裡面的粉末含有極高的放射性,金屬盒的正面及背面,分別用奇異筆寫著『Po』和『210』的字樣。」
「釙210(註42)?」鍾文昱驚訝的問王嘉磊說:「他身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我不知道。」王嘉磊搖著頭回答。
「他在皮鞋的鞋跟挖了一個洞,把這個東西塞在鞋跟裡,又黏上一塊黑色的皮做偽裝。他把這個東西藏得如此隱密,應該是預感到自己可能會死,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藏了起來,以免被殺他的人拿走,並且盡力想把這件事透露出來。」
宋逸成分析著死者這樣做的目的。
「難道他是想告訴我們,有人要利用釙210對某人進行暗殺?」王嘉磊對鍾文昱說:「這些問題我來調查,我會盡快給隊長一個交代的。」
鍾文昱心情沉重的低下頭,沉默了許久,又轉頭問田偉志說:「從案發現場的監控畫面裡,可以完整看到他被殺的過程嗎?」
「附近店家所裝設的監控,確實拍到了非常完整的畫面。死者當時在騎樓處站了大約二十分鐘,從他東張西望的模樣看來,應該是在等人,後來有兩個從計程車上下來的男子,分別從前後迅速靠近死者,死者被後面的男子抓住雙臂,前面的男子立刻在他左胸前捅了幾刀,得手之後那兩個男子就跑進巷道裡,似乎對於地形非常瞭解,而且也消失在監控死角,目前我正讓所有隊員擴大範圍調閱周邊道路的監控影像,如果有新的發現,我會即時向檢座報告。」田偉志回答鍾文昱。
「手法乾淨利落,而且早就摸熟了現場環境,看起來應該是職業殺手所為。如果真的是專業的殺手,那他們一定安排好了逃跑的方式與交通工具,交通工具所使用的車牌,一定也是經過變造的,中途還會故意製造好幾個斷點,追查起來會相當困難。」王嘉磊聽完之後,也明白這件事情追查起來相當困難。
「你們到底讓他去哪裡臥底?」鍾文昱追問著。
「隊長,按照規定,我是不能說的。」王嘉磊一臉為難的回答說:「不過我回去之後,會將所有的事情向許處長報告,再由許處長決定該怎麼做。」
「我不為難你。」
鍾文昱當然知道軍方的規矩,但既然事關人命,他也不可能毫無作為,他語氣堅定的說:「我會讓檢察長去找許丞光處長。」
說完這句話之後,鍾文昱轉頭就離開辦公室,臉上充滿了憤怒。
宋逸成知道這件事應該牽涉到國家安全局的機密,即便是地檢署檢察長也不好去過問,深怕鍾文昱在衝動下會惹出麻煩,趕緊讓王嘉磊與田偉志追上去勸他。
由於臺北市相驗暨解剖中心位於臺北市第二殯儀館內,而且臺北市第二殯儀館又位於臺北市大安區辛亥隧道口,雖然此處來往的車輛很多,但想要攔到計程車卻不是那麼容易,所以當王嘉磊與田偉志追出來時,鍾文昱還站在殯儀館的大門口。
王嘉磊快步走到鍾文昱身邊,對他說:「隊長,您先別激動,再聽我說幾句好嗎?」
「你說,我聽著便是。」
鍾文昱面無表情的回過頭,回答著王嘉磊。
「您也在國安局待過,應該很清楚裡面的狀況,就算地檢署檢察長去找國安局,恐怕也得不到什麼確切的回答。」
王嘉磊深怕再激怒鍾文昱,小心翼翼的說著。
「我知道你們是怕我太過衝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但你不覺得卓宏欽是故意放出一些訊息,希望有人去調查這個案子嗎?你要是不肯告訴我,我只能靠自己去查了。」
對於王嘉磊所說的,鍾文昱當然非常清楚。
「我不是不肯告訴你,而是因為這件案子關係到太多勢力,我怕你無端扯進來,會遇到危險……」
王嘉磊顯然是擔心鍾文昱的安全,才會不肯說出太多的內情。
「其實釙210不只可以殺人,還有很多方面的用途。」鍾文昱對王嘉磊與田偉志說。
「用途?什麼意思啊?」 田偉志聽不懂鍾文昱的意思,疑惑的問著。
「釙210被用做中子源(註43),可以與鈹混合做為合金,也被用在機器裡的消除靜電裝置中,在卷紙、生產塑膠片、相片膠捲和紡織合成纖維的過程中都會產生靜電,而含釙210的刷子,可以用來去除靜電和因靜電所積聚的灰塵。更重要的是,釙210可以用來做為重量極輕的熱源,直接做為人造衛星上所需要用的電池,或用於製作放射性同位素(註44)電池,在極低溫的環境為內部組件保溫。但由於釙210的半衰期短,不能提供長期太空任務的能量需求,所以較適合執行短期特定任務的航天用途。」
鍾文昱說出了很專業的解釋,顯然他對釙210這個東西非常瞭解。
「我完全聽不懂,您所說的這些,跟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啊?」田偉志一頭霧水的問著鍾文昱。
「這個案子既然是由國安局在調查,當然是與軍方有關,我們國家雖然在航天科技上較為落後,但相關的研究卻還是持續在進行著。因為釙210的製程成本太高,再加上它具有極強的放射性,所以許多高科技國家已經漸漸在許多應用上將其淘汰,而且由於國際情勢的影響,我們國家不見得能取得那些較高科技的材料,所以在研究和應用上,我們國家可能還是不得不使用。不過目前擁有釙210最多的國家是俄國,我們國家不可能直接跟俄國購買,所以問題應該就是出在來源上面,還會與其中所牽扯的各方利益有關。如果我們猜錯的話,卓宏欽被派去臥底的任務,一定跟這些事情脫不了關係。」鍾文昱更進一步的說明著。
「還是隊長見多識廣。」王嘉磊點點頭,接著說:「不過到目前為止,卓宏欽傳回來的資訊非常有限,而且這一切都是許丞光處長直接讓楊滄堯上校處理的。我只是負責聯絡,很多事情我並不懂,而且也沒辦法知道太多內情。」
「還有……釙210不可能從正常管道進來國內,而且這種東西的價值高到嚇人,卓宏欽又是如何取得的呢?」鍾文昱分析著說。
「檢座,這件事……」
田偉志意識到這個案子牽連甚廣,提出建議說:「還是應該由國安局去查會比較好吧?」
「國安局的事情,我本來也不願意插手,但卓宏欽是我曾帶過的隊員,我不可能讓他白死。」鍾文昱臉色一沉,接著又說:「而且……許丞光和楊滄堯這兩個人,根本就不能信任,我擔心還會有人因為這件事而死。」
「隊長,您如果想私下調查,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便是。」王嘉磊提醒鍾文昱說。
鍾文昱拍了拍王嘉磊的肩膀,又轉頭對田偉志說:「田隊長,你有開車過來吧?可以送我回家嗎?」
聽到鍾文昱這樣說,田偉志連忙笑著答應,帶著鍾文昱一起走向停車場。
【本章註釋】
註41:《刺胳針》(The Lancet),是世界上最悠久及最受重視的同行評審醫學期刊之一,其與《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美國醫學會雜誌》及《英國醫學雜誌》是一般公認的四大醫學期刊。《刺胳針》主要由愛思唯爾出版公司發行,部分與里德.愛思唯爾集團協同出版。
註42:釙210是一種放射性元素,釙(Polonium)是一種化學元素,其符號為Po,原子序號為84,它是呈白色的金屬。現時已知釙元素有25個同位素,它們的質量數由192至218,釙210是當中顯著的一個同位素,會放出α射線,比較α、β、y三種放射線,α射線的生物破壞性雖然最大,但不會透過照射造成傷害,一定要靠進食、呼吸或注射、讓放射性物質直接進入人體黏膜,才會造成傷害。釙210進入人體後,隨血液在全身到處跑,放出的α射線會先破壞骨髓,讓造血系統失靈,紅血球被破壞,所以會發生貧血症狀,缺乏血小板則造成一點傷就流血不止,缺乏白血球則使人抵抗力下降,容易被黴菌、細菌或病毒感染。接下來釙210會破壞腸胃道黏膜,因為腸胃道黏膜為了自我修復會不斷長新組織,中毒者會嘔吐、拉肚子、脫水,形成惡性循環而加重感染;頭髮脫落也是同樣因素所造成,生殖細胞也會受到破壞。釙210最後會累積在脾臟、淋巴結、骨髓組織、肝臟、腎臟內,估計一個人只要吃入50奈克(1奈克為十億分之一克)或呼吸吸入10奈克,就會達到半致死劑量,也就是中毒者在30天內死亡的機率為50%。這種毒性是氰化物的40萬倍,理論上只要一克釙210,可以毒死100萬人;毒性這麼強的原因,是因為釙210半衰期只有138.4天,要在短時間內放出很多α粒子,單位時間內放出的量當然就很大。釙210中毒無藥可救,因為它是輻射傷害而非毒物作用,所以即時吃下會和釙210結合的物質,將釙210從元素變成化合物,放射性依然存在。理論上唯一可能的救治方式,是找到會和釙210結合且結合後會被人體排出的物質,並設法讓這種物質到達釙210累積處,與中毒者體內所有的釙210結合,然後讓中毒者的身體主動將釙210化合物排出,接著還要治療已被α射線嚴重破壞的組織,但這些幾乎不可能在中毒者死亡前做到。不過α射線無法穿透皮膚,即便沾到只要徹底清洗就不會有事。
註43:中子源,是能釋放中子的裝置。中子源有很多種,從手持放射性源到中子研究設施的研究堆和裂變源。根據中子的能量、中子通量、設備的大小、花費和政府的管制,這些裝置在物理、工程、醫學、核武器、石油勘探、生物、化學、核動力與其他工業中有著廣泛的用途。
註44:放射性同位素(radionuclide、radioactive nuclide或radioactive isotope),是指化學元素中,原子核不穩定、具有放射性的同位素。放射性同位素會發生放射性衰變,放射出伽瑪射線和次原子粒子,從而衰變成其他同位素。

第十九章 卓宏欽的陰間審判
卓宏欽的魂魄站在冰櫃前,看著自己的屍體被宋逸成推入冰櫃,他無助的想去推倒東西,吸引宋逸成的注意,但卻根本碰不到任何東西。
就在卓宏欽不知所措的時候,有兩個一黑一白的鬼魂出現在他身邊,而且他們似乎還一直盯著自己,所以卓宏欽趕緊走了過去。
「你們看得到我?聽得見我說話嗎?」卓宏欽激動的說著,希望得到他們的回應。
「我們看得見也聽得見,你不用叫得這麼大聲。」 黑無常揉了揉耳朵,回答了卓宏欽的問題。
「那你們也是鬼囉?也是剛死的嗎?」卓宏欽好奇的問黑白無常。
「嚴格來說,你應該叫我們鬼差,我們都死了幾千年了,是來接你去陰間的。」白無常笑著回答。
卓宏欽看了一下他們兩個的穿著,這才意會過來,不好意思的說:「原來你們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才剛死,一時之間還不太習慣。」
「沒關係,既然已經死了,就跟我們到鬼判殿報到吧!」黑無常一臉微笑的回答。
「可是…」卓宏欽看起來有點著急,面有難色的說:「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要是我就這麼走了,還有很多人會被害死的。」
「你所說的,我們都知道,但既然你的陽壽已盡,我們就必須把你帶去鬼判殿。你先別急,有什麼事到鬼判殿再說,秦廣王會為你作主的。」白無常安慰著卓宏欽。
「所以…你們也知道我是被人給害死的囉?」卓宏欽再次問說。
「當然知道,不然我們怎麼會來找你呢?走吧!有什麼事到秦廣王面前去說。」黑無常催促著卓宏欽。
卓宏欽心裡也知道,即便留在這裡也沒人能感應到他的存在,只能點點頭,同意跟著黑白無常一起走。
但就在這個時候,宋逸成突然轉過身來,開口問說:「兩位鬼差,卓宏欽的事情,你們會告訴鍾文昱嗎?」
黑白無常似乎對於宋逸成能看見他們,並沒有感到任何意外,白無常甚至還走到宋逸成面前說:「宋法醫,這就要看秦廣王的意思了,不過你可以放心,不該死的死不了,該死的一個也逃不掉。有些事能說,但有些事卻不能說,至於能不能說,也不是我們兩個可以作主的。」
「這我當然清楚,我只是不希望再看到無辜的人被害死。」宋逸成有所感慨的嘮叨著。
黑白無常相視一笑,便伸手拉住卓宏欽的手臂,將他帶離了這裡。
崔珏早已在鬼判殿門外等候,黑白無常將卓宏欽交給崔珏之後,便直接離去。崔珏拉著卓宏欽的手,直接走進大門,來到孽鏡台前。
當卓宏欽一站在孽鏡台前,石鏡中馬上出現明朝崇禎皇帝(註45)的模樣,雖然歷史上明朝亡於崇禎任內,但事實上崇禎在位期間極為勤奮使得朝政有了明顯改觀,即位之初就大力剷除閹黨,甚至曾六度下詔罪己。但可惜其生性多疑,畢生獨攬大權,未曾與官員放心合作,故無法挽救衰微的明朝。最後在李自成攻破北京之後,自縊於煤山。
「卓宏欽,你的前世是明朝崇禎皇帝,雖然是個亡國之君,但明熹宗傳位於你時,明朝已經衰敗不堪,民變四起。你即位之初就大力剷除禍害百姓的閹黨,在位期間節儉自律,不近女色,日以繼夜批閱奏章,振興朝政,還算是一個好皇帝。至於你生性多疑、獨攬大權,可能也跟閹黨之亂有關,雖然你在位期間遭李自成攻破北京,造成百姓生靈塗炭,但你自知罪孽深重,自縊於煤山,乃大勢所趨,已無力回天,所以你此生轉世做為軍人,為黎民百姓而死,算是贖罪。」秦廣王詳細的對卓宏欽說著。
「我的前世是崇禎皇帝?會不會搞錯了啊?」卓宏欽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因為這種事任誰都實在難以相信。
「傻小子,孽鏡台是不可能有錯的。」崔珏拍了拍卓宏欽的肩膀,和善地對他說。
「唉!其實皇帝也不是這麼好當的,雖然歷史上對你諸多批評,但即便換成我來當這個皇帝,也一樣是無力回天,你確實有罪,但倒也情有可原。」秦廣王有感而發的說。
「您是閻羅王嗎?」卓宏欽問秦廣王。
「我是十殿閻羅中的秦廣王,掌管第一殿,人死之後魂魄來到此處,經孽鏡台顯示所有善惡之後,再由我進行審判發配。」秦廣王回答。
「那如果有冤情,要向誰說?」卓宏欽接著問說。
「你是想說自己被派去臥底以及被殺的事情,對吧?」秦廣王似乎早已知道卓洪欽要說什麼。
「是啊!您早就知道了嗎?」卓宏欽看見秦廣王的表情,感覺出秦廣王應該早已知情。
「你是被國安局第二處處長許丞光派去臥底,目的是調查國防部軍備局的採購弊案,負責執行這個計畫的是楊滄堯上校,負責與你聯絡的是王嘉磊上尉。國安局給了你一個新的身分,叫做卓家章,是一個有走私販毒前科的通緝犯,藉此讓你能混入齊正祥為首的走私集團中。當你漸漸取得齊正祥的信任之後,卻發現楊滄堯與齊正祥有所勾結,更發現國防部軍購局在利用國家經費採購釙210這種東西時,竟然偷偷私藏了一小部分,也放了少許樣品在齊正祥那裡。你經過調查後發現,楊滄堯私藏部分釙210的目的,是要賣給金新月的毒梟坤賓,所以在楊滄堯要你轉交少部分樣品給齊正祥的時候,偷偷將極少部分的釙210藏在自己鞋跟裡,就是希望能把這樣的訊息傳達出去。我說的可正確?」
秦廣王說了一些大致的情形,足見秦廣王對於陽間所發生的事瞭若指掌。
「完全正確,那您應該也知道我今天是被誰害死的。」卓宏欽點頭回答著。
「是楊滄堯假借見面的名義,派人去殺了你,還派人去搜查你的住處,但楊滄堯沒想到,你會將釙210藏在鞋跟裡。」
秦廣王一臉同情的看著卓宏欽。
「我死都死了,怎麼死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必須揭發這些真相,才不會有更多的人受害。」卓宏欽一臉擔心的說著。
「後續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自然會適時處理的。」秦廣王給出了允諾。
「有您這句話,我就安心了。」卓宏欽微笑著回答。
「你不想知道,我會讓你去哪裡嗎?」秦廣王問說。
「該受罰就受罰,該去哪就去哪,既然不是我能決定的,那我接受就好了。」卓宏欽很豪氣的回答著。
「真有氣魄,不愧是軍人。」秦廣王轉頭對崔珏說:「崔判官,你帶他直接去找轉輪王吧!」
崔珏當然知道直接去找轉輪王,就是馬上可以輪迴轉世的意思,催促著卓宏欽向秦廣王道謝。
然而,秦廣王雖然知道所有的一切,卻似乎暫無告訴鍾文昱的打算,這究竟是為什麼?
【本章註釋】
註45:明朝崇禎皇帝(生於公元1611年2月6日,卒於公元1644年4月25日),名為朱由檢,字德約,明朝第17任皇帝,亦是清朝入關前最後一任明朝皇帝。崇禎帝為明光宗之第五子,明熹宗異母弟,五歲時其母劉氏獲罪,被當時尚為太子的光宗下令杖殺,朱由檢被交由庶母西李扶養,數年後改由另一庶母東李扶養至成人,天啟二年(公元1622年)被兄長明熹宗冊封為信王。明熹宗駕崩於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日(公元1627年9月30日),因無子嗣,朱由檢受遺命於同年月二十四日(公元1627年10月3日)登基,時年十八歲(16周歲),次年改元崇禎。崇禎帝一生操勞,日以繼夜的批閱奏章,節儉自律,不近女色。崇禎年間的勤奮,使得朝政有了明顯改觀,即位之初就大力剷除閹黨,曾六度下詔罪己,但可惜其生性多疑,畢生獨攬大權,未曾與官員放心合作,故無法挽救衰微的明朝。明朝末年民變不斷,關外後金政權虎視耽耽,已處於內憂外患的境地。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發生甲申之變,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帝在煤山自縊身亡,終年三十五歲(33周歲)。

第二十章 各有盤算
一大清早,楊滄堯一個人來到陽明山第二停車場內的觀景亭。
在這裡可以眺望臺北盆地山水之美,紗帽山、觀音山、大屯山、小觀音山、七星主峰、七星東峰、淡水河等景象一覽無遺,是許多人賞花與欣賞風景的絕佳地點。
由於今天並不是假日,所以早上來到這裡欣賞風景的人非常稀少,楊滄堯一個人坐在觀景亭的石椅上,不停的看著手錶,顯然並不是來欣賞風景的,而是約了人在這裡見面。
大約經過了十幾分鐘,陳宗禮議員從步道緩緩走到觀景亭,並從樓梯爬上了觀景亭,揮著手向楊滄堯打招呼,神情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太高興。
陳宗禮走到楊滄堯身邊坐了下來,開口說:「楊上校,為什麼非得約在這裡見面啊?」
「這裡平日早上沒什麼人,在這裡說話不是挺好的嗎?」從楊滄堯說話的語氣來看,他們兩個顯然是熟識。
「你今天約我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嗎?」陳宗禮問楊滄堯。
「聽說市刑大的田偉志和吳鴻東去找過你?」楊滄堯問陳宗禮說。
「是啊!他們來找我,主要是問古勝海死前幾天打電話給我到底說了什麼?我跟他們說在幾年前我曾經買過幾塊古勝海仲介的土地,那幾天古勝海打給我是提供一些新土地資訊,想問還有沒有其他買主,除此之外就沒問什麼了。」陳宗禮簡單的回答著,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看來到目前為止,他們應該還不清楚內湖土地徵收案的事,你可千萬別漏了口風。」楊滄堯叮囑著陳宗禮。
「大家都是同一船上的人,我會笨到在自己所在的船上鑿個洞嗎?你擔心的人不該是我」 陳宗禮很不客氣的回答,顯然是話中有話。
「這次我只是先殺雞儆猴,要是再有哪個人不知進退,那下一個死的就是他了。」楊滄堯說話時目露凶光,明顯帶著威脅的口吻。
「你有去問過楊賢博立委嗎?他怎麼說的呢?」陳宗禮問楊滄堯。
「我的確懷疑是謝向輝在背後搞鬼,但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據,更何況打狗還得看主人,謝向輝是楊賢博的女婿,我只能先提醒楊賢博多注意點,要是給我找到證據,那就不是警告一下這麼簡單了。」楊滄堯說話的口氣很重,心裡顯然有點生氣。。
「古勝海拿來威脅我們的那些資料,只有謝向輝這樣的接頭人才能拿到,如果不是謝向輝提供給他的,還能有誰能拿到這些資料呢?」陳宗禮提出疑問。
「其實你們不用自亂陣腳,這個都市計畫案又不是現在才搞出來的,是八年前就已經定下的,而當初就是決定以區段徵收(註46)的方式進行徵收,況且漢光集團取得BOT(註47)的資格,也是經過公開招標的程序,法律程序上根本沒有任何問題。更何況漢光集團給大家的錢,都是用現金支付的,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僅憑單方面的說詞或片段的錄音,根本就不能作為證據。」楊滄堯自信的說。
「你說的那些我都清楚,但其中還有一些法律問題,是你不知道的,當初他們為了便宜行事,並沒有按照都市計畫法第81條第1項(註48)公告禁建,而是在人民申請建築執照時,由建管處要求人民簽具區段徵收時無償自拆的同意書,才肯核發建照給申請人,這樣做根本是不合法的。對於一些不懂法律的老百姓來說,或許還可以搪塞過去,但如果有法律專業人士詳細研究,就可以發現裡面有很多的問題。」
陳宗禮說出這些法律上的重要問題,提醒楊滄堯不要掉以輕心。
「怎麼啦?害怕了啊?富貴險中求,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嗎?就算有老百姓提起國家賠償訴訟,又能有多少勝算?國家賠償案件會判老百姓勝訴的機率有多低,你又不是不知道。」楊滄堯以譏諷的口吻說。
「很多議員都在那個區域內買了幾塊土地,我也是其中之一,這件事情要是被爆出來,即便法律上的問題不大,但我們的政治前途可就毀了。」陳宗禮說著心裡的想法。
「放心吧!有我在,這事翻不了天的。」楊滄堯輕蔑的笑著,似乎很有自信的樣子。
「其實我倒不擔心市刑大的那兩個偵查隊隊長,我比較擔心的,是鍾文昱那個小子。」陳宗禮說出心裡的擔憂。
「鍾文昱?他不過就是個小小的檢察官而已,有什麼好擔心的?」楊滄堯回答說。
「他曾經是你們國安局的軍官,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才對。我聽過很多關於他的傳聞,從他當上檢察官開始到現在,就還沒有一個案子是他破不了的,而且他好像還有通靈的能力,你可不要太輕忽他的本事。」陳宗禮一臉擔心的說著。
「傳聞都是不可信的,他要是還在國安局,我或許對他還會有點忌憚,現在他只不過就是個文官,我就不相信他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楊滄堯一臉不屑,根本沒把陳宗禮的話放在心上。
「反正小心一點總是對的。」
陳宗禮站起身來,轉身眺望著遠處的風景,有感而發的說:「我在臺北市住這麼久了,還真沒有認真欣賞過這裡的風景,這種每天爭名奪利的日子,我還真是有點厭倦了。」
楊滄堯也站起來,拍著陳宗禮的肩膀說:「我們都老了,誰不想退休之後能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呢?你現在不用想這麼多,等拿到最後一筆尾款,我們就都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退休生活了。」
「其實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很奇怪,在這件事情裡面,我根本只是個小角色而已,而且透過他仲介買土地的人又不只我一個,古勝海怎麼就先挑上我作為勒索對象了呢?」陳宗禮對於古勝海向他勒索的事,心裡始終無法理解,似乎懷疑是有人從中搞鬼。
「這個我會去查清楚,其實不管他挑上的是誰,讓他永遠閉嘴才是最好的辦法,不是嗎?」楊滄堯的眼睛裡露出凶光,嘴上還掛著淺淺的微笑。
「好吧!後面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陳宗禮說完之後,便從樓梯走了下去。
等到陳宗禮下樓之後,楊滄堯走到觀景亭的矮牆旁邊,看著陳宗禮離去的背影,心裡不知在盤算著什麼。
【本章註釋】
註46:區段徵收,就是政府基於新都市開發建設、舊都市更新、農村社區更新或其他開發目的需要,對於一定區域內之土地全部予以徵收,並重新規劃整理。開發完成後,由政府直接支配使用公共設施用地,其餘之可供建築土地,部分供作土地所有權人領回抵價地之用,部分作為開發目的或撥供需地機關使用,剩餘土地則辦理公開標售、標租或設定地上權,並以處分土地之收入抵付開發總費用。區段徵收是中華民國特有的土地徵收制度,全世界只有臺灣還在實施這個制度。區段徵收的起源,與1970年代(1977-1983)臺北市萬方社區140高地的徵收案有很大的關係,當時萬方社區有很多民眾抗議,才設計出區段徵收制度,讓民眾領回部分土地。因為區段徵收的被徵收者可以選擇領取抵價地,或直接領取補償費;而一般徵收則是只能領錢。由於政府徵收土地的面積往往非常大,補償金又非常低,所以一般徵收常受到民眾強烈抵抗,政府因此改用區段徵收來解決。目前西方先進國家已經很少使用「土地徵收」,只有在嘗試各種方法都不能成功時,最後才會啟動土地徵收。例如美國政府在需要土地進行公共開發時,大都直接向地主購買,很少啟動土地徵收。
註47:BOT(Build-operate-transfer),民間興建營運後移轉模式是民間參與公共建設的運用模式之一,即政府將所規劃的工程交由民間投資興建,並且在經營一段時間後,再轉移由政府經營。18世紀中葉的土耳其邀請了國內外的承包商共同參與規劃公共部門民營化政策,是最早採用興建、營運、移轉模式的案例。
註48:都市計畫法第81條第1項:「依本法新訂、擴大或變更都市計畫時,得先行劃定計畫地區範圍,經由該管都市計畫委員會通過後,得禁止該地區內一切建築物之新建、增建、改建,並禁止變更地形或大規模採取土石。但為軍事、緊急災害或公益等之需要,或施工中之建築物,得特許興建或繼續施工」。

第二十一章 檢察長的擔心
今天上午,鍾文昱被指派到臺北地院刑事法庭擔任「蒞庭檢察官」(註49),履行檢察官蒞庭論告的職責,所以直到中午休息時間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在中午休息時間之前,檢察長于元根提前來到鍾文昱的辦公室,因為于元根過來時表情非常嚴肅,職員們都顯得有點緊張,所以在職員們看到鍾文昱回來時,都提醒鍾文昱說話要小心。
不過鍾文昱似乎對於于元根會來找他,早已有所預料,並沒有理會職員們的警告,抱著手上一大疊的卷宗資料,一臉不在乎的直接走進辦公室。
「小鍾,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啊?怎麼搞到國安局都找上門來了呢?」
于元根一看見鍾文昱走進辦公室,就一臉不太高興的對鍾文昱這麼說。
「您是說卓宏欽被殺的那個案子吧?國安局跑來找您做什麼?」鍾文昱先把手上的資料放在辦公桌上,然後問著于元根。
「你說呢?還不就是要求我們別插手那個案子嗎?」于元根回答說。
「理由是涉及國家機密(註50)嗎?」鍾文昱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似乎早知道國安局會以什麼樣的理由來干涉。
「不然呢?你不是已經知道卓宏欽是國安局派出的臥底了嗎?這個案子顯然不是我們能管的。」于元根搖頭說。
「所以呢?他們要我們怎麼樣?」鍾文昱接著問。
「今天早上是國安局第二處的楊滄堯上校來找我,他希望我們把從卓宏欽身上找到的東西,交給國安局去處理,楊上校說後續的調查,也會由國安局繼續進行。」于元根對鍾文昱說。
「目前我國刑事案件扣押物贓證物的保管制度確實有重大缺失(註51),將在卓宏欽身上發現的證物交給他們,並由他們繼續進行後續的調查,這點我沒什麼意見。但既然卓宏欽是在臺北地檢署管轄區域內被殺,關於調查凶手的事,我還是會繼續追查,如果案情中有牽涉到國家機密,我自然會依法處理。」鍾文昱知道阻攔也沒有用,並不反對交出證物。
「相關規定我都清楚,我也知道你在懷疑什麼,但我是為你的安全考慮,如果這裡面真有什麼違法的事情,也不是我們地檢署有能力去查的,這其中的危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于元根其實並不希望鍾文昱插手管這件案子。
「會有危險就不查了?難道就讓卓宏欽白死嗎?卓宏欽就是知道自己難逃一死,而且殺他的人極有可能就是內鬼,所以他才會把那金屬盒放在鞋跟裡,希望法醫驗屍時會被發現,他是想利用自己的死傳達資訊給我們,您難道看不出來嗎?」鍾文昱愈說愈激動。
「我當然看得出來。」于元根嘆了一口氣,又說:「但我更清楚的是,這件事情的背後絕對沒有這麼簡單,很多事不是靠著一腔熱血就有用的,你不要總是這麼固執,該學會保護好自己。」
「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一般百姓的命是命,軍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如果連檢察官都不能為死者發聲,那我做檢察官還有什麼意義呢?」鍾文昱義正辭嚴的說。
「我知道你以往在軍中的經歷,讓你對這些同袍有著很深的感情,也知道你有自己的堅持,不會輕易動搖。我們當檢察官的都堅守著一個信念,那就是『真相即正義』,但等你經歷得更多,你就會漸漸明白,有時追求真相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且這個代價可能會大到令你難以承受,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于元根低下了頭,看起來心裡非常難過。
鍾文昱聽到于元根這樣說,瞬間沉默不語,因為鍾文昱曾聽同事說過,二十年前于元根曾經也是一個嫉惡如仇的檢察官,對於黑道及犯罪集團毫不留情,但後來有人綁架了他的兒子,被抓到的犯人聲稱已經將他兒子活埋,但卻始終不肯說出埋屍的地點,直到現在仍然找不到他兒子的屍體,導致于元根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從傷痛中走出來。其實于元根口中大到難以承受的代價,鍾文昱並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意去想這麼多而已。
看見于元根紅了眼眶,鍾文昱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給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于元根用紙巾擦拭了雙眼,轉移話題說:「人生不是只有工作,你年紀也不小了,假日的時間也該去談談對象了吧?不要除了開庭、查案,就是閱卷、看書的,我覺得謝欣怡這個小姑娘就不錯啊!她對你好像也有意思,你為什麼不試著跟她交往看看啊?」
「我一個月手上大約三百件案子,每個月還要結掉八、九十件,您認為我有時間談戀愛嗎?要不然這樣,您每個月少分給我一些案件,結案的數量也給我砍半,這樣我就有很多時間去找對象了。」鍾文昱開玩笑的回嘴。
「你看看…才說你幾句,又拐著彎罵我了。」于元根笑著搖搖頭,心裡當然知道鍾文昱是故意在鬥嘴。
「檢察長,您放心,只要是屬於國安局自己內部的事情,我不會去過問的。至於在卓宏欽身上找到的金屬盒,我會寫一份簽呈,等您簽署之後,我就會讓市刑大田警官送去國安局交給他們。」鍾文昱為了不讓于元根擔心,向他做出這樣的保證。
于元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緩緩站了起來走出辦公室。不過于元根才剛走出辦公室幾步,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事情,折返了回來。
「許晉松議員兒子被告妨害性自主(註52)的那個案子,還有胡玉妹殺夫案,這兩個案子應該可以趕快起訴結案了吧?」于元根站在辦公室門口向鍾文昱追問著。
「那兩個案子,我認為還有一些疑點,我會再去調查清楚的。」鍾文昱回答。
「警方不是都調查得很清楚了嗎?這兩個案子媒體盯得很緊,你可不要拖太久,這樣不好交代。」于元根叮囑著。
「知道啦!我有分寸的。」鍾文昱點頭回答著。
于元根當然知道鍾文昱有自己的理由,對於案件偵察的事,他也不好過問太多,只能稍微提醒一下,也不方便再說什麼了。
【本章註釋】
註49:蒞庭檢察官,就是檢察官依序輪值,如輪值當日有案件逕行審判期日(即審理庭),則該日所有進行審理審判期日的案件,均由該蒞庭檢察官負責蒞庭論告,實行上開之公訴行為。由於目前刑事第一審檢察官之蒞庭多由辦理偵察及執行之檢察官按表排序輪流蒞庭,僅少部分重大刑案或貪瀆案件始由原起訴檢察官蒞庭,因此絕大多數案件均非由原起訴檢察官蒞庭。而原起訴檢察官之所以無法確實蒞庭,最主要原因在於人力不足,且偵查任務繁重,平常除有內、外勤之固定勤務外,並需時常開偵查庭及外出查案,事實上無法與法官之庭期相配合,且如欲確實蒞庭,尚必須再度閱卷以明瞭案件起訴後是否有新發現之證據,以便準備新的攻擊防禦方法,而檢察官閱卷做辯論之準備,事實上也會影響到法官處理案件之流程,尚需得到法院方面之充分配合,始能順利推動,此亦涉及院檢雙方人力及案件負荷等問題,並非一朝一夕即可解決。再者,目前法院均係在案件之言詞辯論期日,始通知檢察官蒞庭,亦即檢察官蒞庭時,案件均已至可辯論終結之狀態(續行辯論之情形極少),且辯論前之調查證據階段檢察官並未參與,因此檢察官僅參與言詞辯論期日之論告,對法官心證形成之影響極為有限(因法官多半是在已有心證之情形下,才會定言詞辯論期日),故縱使由原起訴檢察官親自蒞庭,其所能發揮之作用亦極為有限。此乃肇因於目前我國刑事審判程序之言詞辯論程序,事實上已淪為判決前之儀式而已,且許多法官甚至常用「集中辯論」之方法(在檢察官到庭前已先完成所有案件之證據調查程序,只留下最後如儀式般的程序等檢察官來踐行),讓好幾個案件一起進行辯論程序,以節省辯論程序的流程,因此實際上並無依賴辯論程序以發現真實之功能,審判之重心反而係在言詞辯論前之調查程序。於是在刑事法院常見蒞庭檢察官穿梭於各法庭間,經庭丁通知倉促坐在檢察官席上後,才從法官手上拿到該案件的起訴書,在法官宣示「請檢察官陳述起訴要旨」後,蒞庭檢察官只稱「詳如起訴書所載」,又在法官宣示「本案開始辯論,請檢察官論告」後,蒞庭檢察官只稱「請依法判決」,讓人覺得太過流於形式。
註50:國家機密,請見下述國家機密保護法之相關規定:
國家機密保護法第2條
「本法所稱國家機密,指為確保國家安全或利益而有保密之必要,對政府機關持有或保管之資訊,經依本法核定機密等級者。」
國家機密保護法第4條
「國家機密等級區分如下:
一、 絕對機密 適用於洩漏後足以使國家安全或利益遭受非常重大損失之事項。
二、 極機密 適用於洩漏後足以使國家安全或利益遭受重大損害之事項。
三、 機密 適用於洩漏後足以使國家安全或利益遭受損害之事項。」
國家機密保護法第5條
「國家機密之核定,應於必要之最小範圍內為之。
核定國家機密,不得基於下述目的為之:
一、 為隱瞞違法或行政疏失。
二、 為限制或妨礙事業之公平競爭。
三、 為掩飾特定之自然人、法人團體或機關(構)之不名譽行為。
四、 為拒絕或延遲提供應公開之政府資訊。」
註51:有關刑事案件扣押物贓證物保管之缺失,主要係在卷證併送制度下,目前警察機關、檢察署及法院,對於扣押物贓證物之管理方式原始,仍以簿冊人工填寫及逐案逐件清點,不但各機關皆負擔保管成本,也增加運送及彼此勾稽的成本,以及過程中被調包或滅失的風險。此外,保管環境欠佳、部分證物置於高濕度、烈日曝曬或充滿灰塵處所,將嚴重減損扣押物贓證物價值,又如遭扣押的車輛長滿青苔,也不利於微物證的保存。由於證物是刑事案件的基礎,扣押物贓證物保存之良窳,攸關真實發現與裁判正確,為落實司法改革國是會議決議,完善扣押物贓證物保管機制,宜由單一、專業的機關來加以保管,但考量新設機關不易,若由法務部法醫研究所進行改制做為保管機關,不失為解決之道,因為該所具備證物鑑定之專業知識與設備,可提升扣押物贓證物保管之品質與能力,同時可以建立相關配套措施(例如以RFID無線射頻科技),對扣押物贓證物進行管理,可以迅速完成多件扣押物贓證物之盤點,避免人工盤點錯誤或傳遞過程之滅失。此外,鼓勵偵察、審判中的發還與變價,可使庫房空間活化,避免漫長訴訟程序導致扣押物贓證物貶值等問題。
註52:妨害性自主罪,請參照刑法第二編第十六章(第221條至第229條之1)。

第二十二章 外出調查
在于元根離開辦公室之後,鍾文昱從辦公桌上拿起兩份卷宗,裝進一個較厚的公事包裡,然後就急匆匆的走出辦公室。
「檢座,你是要外出查案嗎?」謝欣怡看見鍾文昱要外出,趕緊將他攔了下來。
「是啊!妳待在辦公室整理資料,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鍾文昱回答。
「你至少吃了中餐再去吧?」謝欣怡拿出一提袋放在桌上,笑著對鍾文昱說:「正好今天我多做了一個飯盒,就賣你一千元吧!」
「一個飯盒就要一千元?妳搶劫啊?」
鍾文昱當然知道謝欣怡是在開玩笑,但還是故意一臉嫌棄的問說:「妳的飯盒裡是有灑金粉喔?」
「雖然沒有灑金粉,但有滿滿的愛心。你不吃就算了。」謝欣怡鼓著腮幫子,假裝要將提帶拿走。
「等一下……我又沒說不吃。」
鍾文昱被謝欣怡可愛的表情給逗笑了,伸手阻止謝欣怡將提帶拿走。
謝欣怡看見鍾文昱的笑容,高興的從提袋裡將兩個飯盒都拿出來,將一個比較大的飯盒放在鍾文昱旁邊,還遞給鍾文昱一雙筷子。
鍾文昱將飯盒打開,看見飯盒裡有他最喜歡吃的紅燒肉,還有好幾樣精緻的配菜,當然知道這一定是謝欣怡特別為他做的。
吃完飯盒之後,謝欣怡趕緊收拾了一下,拎起皮包說要跟鍾文昱一起出去調查。
「我要跑好幾個地方,還是我自己去就好了。」鍾文昱似乎不想讓謝欣怡跟去,委婉拒絕著說。
「那怎麼行?總要有人跟著幫你記錄或聯絡事情,我還是跟著你去吧!」謝欣怡緊緊跟在鍾文昱後面。
鍾文昱見謝欣怡堅持要跟去,也不再繼續堅持,帶著謝欣怡一起走到停車場。
上車之後,鍾文昱將公事包裡的兩個卷宗拿給謝欣怡,讓她先知道今天要去調查的事項,謝欣怡看到其中那件妨害性自主的案件,臉上出現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怎麼啦?有什麼不理解的嗎?」鍾文昱看見了謝欣怡的表情,順口問了一下。
「這個許彰偉…不就是許晉松議員的兒子嗎?他從未成年開始,就惹了一大堆事情,最後都靠他老爸花錢擺平的。這次他從夜店將喝醉的告訴人帶到汽車旅館開房,趁她喝醉加以侵犯,告訴人事後也有去驗傷和抽血,血液中酒精濃度也不低,這些證據不是很明顯了嗎?你為什麼會認為許彰偉是被冤枉的?」謝欣怡看了卷宗上的資料,覺得許彰偉並沒有被冤枉。
「許彰偉確實有過一些不好的紀錄,再加上他又是許晉松議員的兒子,難免給人財大氣粗、不學無術的形象。但我在問案的過程中,發現告訴人蕭子雯眼睛所看的方向都是朝著右上方,所以我覺得蕭子雯並沒有說實話。」鍾文昱分析著說。
「眼睛看右上方?這代表什麼意思?」謝欣怡不明白鍾文昱的意思,好奇的問著。
「當人從腦海中調動記憶時,眼睛就會以某種特定方向進行移動,若眼睛向左上方看,表示那個人正在回憶圖像化的內容,若眼睛向右上方看,則表示那個人正在腦海中創造新的圖像化內容。簡單來說,就是當人的眼睛向左上方看時,代表可能正在回憶過去的記憶,而當眼睛向右上方看時,則很有可能是在編造記憶,也就是在說謊。」鍾文昱所說的這些,都是心理學上的常識。
「這樣的分析,我是曾經在電視劇上看過啦!但真的準確嗎?」謝欣怡問說。
「如果只是偶爾一兩次,或許還不一定,但我每次在向告訴人蕭子雯詢問案情細節的時候,她總是不經意的看向右上方,而且她還會不自覺的轉動肩膀,甚至將手放在嘴或鼻子旁邊,這都代表她極有可能是在說謊。」鍾文昱回答說。
「我懂了,這是潛意識的作用,對吧?我還以為是因為那個蕭子雯長得漂亮,身材又很火辣,所以你才一直盯著人家看,原來你是在觀察她這麼細微的動作啊?」謝欣怡揶揄著說。
鍾文昱苦笑著搖頭,將車停在一家便利商店的前面,帶著謝欣怡一起走了進去。
他們一起向店員出示了證件,鍾文昱從證物袋中拿出一張發票,說明告訴人在案發當日曾在這裡購物消費,希望能看一下當日的監控錄像。店員聽完之後,打了內線電話請出店長,店長很恭敬的將他們帶進辦公室,並且立刻操作監控主機調出當日的錄影畫面。
畫面中蕭子雯摟著許彰偉一起走進了便利商店,雖然蕭子雯刻意裝作步履蹣跚的樣子,但她與許彰偉有說有笑,買了幾瓶飲料與KY潤滑劑,還是由蕭子雯掏錢付帳,並且在買完這些東西之後,兩人狀似親密的一起離開。
「這樣看起來,那個蕭子雯根本沒有喝醉嘛!」謝欣怡看到影像之後,終於明白鍾文昱為什麼要來這裡。
鍾文昱請店長將那段監控錄像存檔,燒錄在一張光碟片裡,並讓謝欣怡給店長簽了一張證明,然後就帶著那張光碟片離開了。
謝欣怡上車之後,一臉佩服的看著鍾文昱說:「你是不是要告訴我,雖然報告上顯示告訴人當日血液中酒精濃度不低,但每個人對酒精的承受能力不一樣?」
「是啊!你看監控錄像中蕭子雯的樣子,像是醉得迷迷糊糊的樣子嗎?重點是她在與許彰偉前去汽車旅館之前,還特意買了KY潤滑劑,這就代表她明知道去汽車旅館是要做什麼,而且她顯然是同意的。」鍾文昱笑著回答。
「那她為什麼要誣告許彰偉?是為了錢嗎?」謝欣怡不解的問說。
「有了這個證據,到時候她自然就會說實話了。」鍾文昱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那我們現在還要去哪裡?」謝欣怡問說。
「我要去找宋法醫,要不要我先送妳回去地檢署?」鍾文昱問謝欣怡說。
聽到鍾文昱說要去找宋法醫,謝欣怡的臉上出現了害怕的表情,她問說:「你不會…是想再去看一下胡玉妹丈夫的屍體吧?」
「宋法醫的驗屍報告做得很詳細,死者屍體就不用再看了,但還有些問題要跟宋法醫確認一下。」鍾文昱回答。
「如果不是要去看屍體的話,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謝欣怡聽到鍾文昱說並非要去看屍體,便還是堅持要跟著他去。
「妳還是不要去,就算不是去看屍體,解剖中心那種地方…妳還是會怕吧?」鍾文昱之所以這麼說,顯然是在為謝欣怡著想。
「我沒這麼膽小啦!不過說好了,就只是去宋法醫的辦公室,你可別故意嚇我喔!」謝欣怡堅持的回答著。
鍾文昱實在是拿謝欣怡沒有辦法,只好又帶著謝欣怡一同前往臺北市相驗暨解剖中心,還在路上先打了電話給宋逸成,要他先把一些會讓人感到害怕的東西收好,以免把謝欣怡給嚇壞了。
謝欣怡雖然嘴上說著不怕,但等跟著鍾文昱一起走進法醫辦公室之後,她還是不自主的打著冷顫,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對於一個二十幾歲的女性來說,這種生與死交界的地方,確實還是會令人心裡發毛。
由於預先接到電話通知,所以宋逸成特別沖泡了兩杯熱咖啡,等看到鍾文昱與謝欣怡走進辦公室之後,他趕緊將熱咖啡端了過來。
喝了幾口熱咖啡之後,謝欣怡的心情稍微安定了許多,不像剛進來時那麼緊張。
「你這個人也真是的,幹嘛帶女孩子來這種地方?」宋逸成故意對著鍾文昱唸叨著。
「我說要先送她回地檢署,是她堅持要跟我過來的啊!」鍾文昱一臉委屈的回答。
「確實是我堅持要跟過來的,不過宋法醫還真是比較貼心,還預先準備了熱咖啡給我喝。」謝欣怡故意這樣說著。
「聽到沒?要學著點,不然怎麼哄女孩子開心啊?」
宋逸成故意落井下石,逗得謝欣怡哈哈大笑。
鍾文昱一臉尷尬,趕緊故意轉移話題,問說:「有關胡玉妹丈夫屍體上的傷痕,你在報告上說除了背部致命的一刀外,其他傷痕都在正面,而且明顯都是生前傷,對吧?」
「是啊!不過那些生前傷都是徒手造成的,而且攻擊的力量並不是很大,或許是在案發前爭吵動手所造成的。」宋逸成憑著記憶,回答著鍾文昱的問題。
「刺入死者背部的那把水果刀,刀刃長12公分,全部沒入死者的身體裡,這顯然是很大的力量所造成的,如果案發當時死者與胡玉妹發生爭吵,死者動手毆打了胡玉妹,胡玉妹也徒手反擊,照理來說他們應該是處於面對面的狀態,死者不可能看不到胡玉妹從桌上拿了水果刀吧?而且根據胡玉妹的供詞,她說自己是因為受不了被死者毆打,所以從桌上拿了水果刀,以水果刀威嚇死者不要再對她動手,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胡玉妹是怎麼做到往死者背後猛刺一刀的呢?另外,死者正面的生前傷有幾處是在眼睛與臉部,然而死者的身高卻比胡玉妹要高上許多,即便胡玉妹將手抬高擊打死者,力量也會受到限制,怎麼可能留下如此嚴重的瘀傷呢?」鍾文昱分析著案發現場的情形,提出這樣的疑問。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在正面擊打死者,而胡玉妹趁機從背後刺死了死者?」宋逸成思考著鍾文昱說的話,覺得好像不無道理。
「這是一種可能,還有另一種可能是…胡玉妹被死者毆打之後,從桌上拿起水果刀威嚇死者不要再毆打她,但此時又有另一個人攻擊死者,死者才會背向胡玉妹,而當死者被攻擊之後,突然向後退或滑倒,所以胡玉妹手中的水果刀,才會刺入死者的身體。」鍾文昱接著說。
「這確實是一種可能,但要如何證明呢?」宋逸成點了點頭,又提出問題。
「胡玉妹胸前的撞擊傷,以及手指上被刀刃割破的傷口,就是最好的證明。」鍾文昱提醒宋逸成說。
聽到鍾文昱這樣說,宋逸成趕緊跑到辦公桌前翻閱資料,當他看見胡玉妹胸前瘀傷的照片,馬上就明白了鍾文昱的意思。
「你說的沒錯,如果胡玉妹是持刀往前猛刺死者的後背,那麼她必然會握緊刀柄,手臂也會往前用力,但以胡玉妹胸前的瘀傷來看,很顯然是受到衝撞,刀柄和手臂都撞在自己胸前所造成的,而且中間這個最明顯的瘀傷,顯然是被刀柄尾端撞擊所造成的。我當初一直以為胡玉妹身上的瘀傷,都是被死者毆打所造成的,竟然忽略掉這麼重要的問題,真是太糊塗了。」
宋逸成趕緊拿起鉛筆,在胡玉妹的驗傷報告上做註解。
「你們的意思是說…是死者向後退或滑倒,才導致背部被刀刺入的?也就是說,在前面攻擊死者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囉?」謝欣怡驚訝的問著。
「那也不一定,那個人可能是看見死者毆打胡玉妹,所以才對死者徒手攻擊,如果他有殺害死者的意思,就不會徒手進行攻擊了。可能是在扭打的過程中,死者因為閃躲或受到推擠,才會造成水果刀從背後插入。」鍾文昱解釋著。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案子就不是故意殺人,而是防衛過當(註53)或過失致死(註54)了。」
謝欣怡終於明白鍾文昱為什麼會把這個案子拖這麼久。
真相即正義,對別人來說可能只是一種信念,但對鍾文昱來說,卻是為每個案件中的關係人,給出一個符合事實真相的交代。
在回地檢署路上,謝欣怡不時偷看著鍾文昱,不僅僅是佩服鍾文昱的聰明與正義感,而是愈來愈覺得自己愛上了這個男人。
【本章註釋】
註53:防衛過當,請參照刑法第23條但書之規定,係指防衛行為超越必要之程度而言,至於是否過當,須就實施防衛之行為是否超越其必要之程度而定,不能專以侵害行為之大小及輕重為判斷標準(最高法院28年上字第3115號判例意旨參照)。
註54:過失致死罪,請參照刑法第276條:「因過失致人於死者,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十萬元以下罰金」。

第二十三章 二十萬怨靈逃脫
范雎的魂魄,出現在中國山西省高平市(註55)城東北十七公里舎利山腰上。
他眺望著附近的一間寺廟,似乎在想什麼可怕的事,臉上的表情十分詭異。
這間寺廟建立於五代後唐同光年間(公元923年至926年),初名清涼寺,又於北宋熙寧六年(公元1073年)建造大雄寶殿後,改名為開化禪院,後來一直被稱為開化寺。
創始這間寺廟的高僧已不可考,但歷代修為較高的僧人,都傳承著一個不為人知的使命,這個使命就是鎮守與渡化兩千多年前(公元前260年)在長平之戰中被活埋的二十餘萬怨魂。
這二十餘萬怨魂,是長平之戰中被白起下令活埋的趙國士兵,當時趙軍主力已經斷糧四十六日,士兵們相互殘殺為食,趙括(註56)將剩餘的趙軍編成四隊,輪番進攻四、五次仍不能突圍,最後趙括親率精銳士兵突圍,遭秦軍亂箭射死,趙國二十餘萬士兵被迫向白起投降。白起派人請示秦昭襄王後,得到「盡阬」的命令,命手下將趙國降卒全部活埋,只留下年紀尚小的士兵二百四十人放回趙國報信。
這些趙國士卒當初是相信白起「降卒不殺」的保證,才迫於無奈而投降,但在投降之後,白起卻命令手下將二十餘萬降卒全部活埋,他們的心中當然憤恨難平,在被活埋時詛咒著白起不得好死,拼命的想要挖開泥土,但最後卻只能含恨斷氣而亡。
眾多的人數,極為強大的怨氣,再加上死前的無助與痛苦,使這些被活埋的趙國士卒絕望放棄掙扎,內心的不甘與憤恨,讓他們的魂魄在斷氣前就脫離了肉體,融合成一股強大的怨靈,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向白起討回公道。
但在秦國士兵奉命將趙國降卒推入大坑裡時,白起因為自責而流淚,將自己一直用來征戰沙場的配劍拋向大坑,心懷愧疚的對天發誓再也不上戰場殺人。當白起將手中長劍拋出時,天上同時降下數道天雷,直接劈在劍刃之上,這柄承載著百萬殺業的長劍,竟然瞬間碎裂成七截,形成了七星法陣,將這股強大的怨靈禁錮於此處無法離開。
雖然經過了很長的時間,但這股怨靈並沒有因此消散,反而因為復仇的執念太深,一再與七星法陣相互對抗,即便當地僧人每日誦經試圖超渡他們,但仍然無法化解他們的怨氣,以致於當地時常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甚至還出現一些詭異的天象。
最近幾天連日暴雨,已經在當地造成不小的災害,今日下午天空上又出現紅光,看起來十分的詭異。而天空上的詭異紅光,正是范雎所造成的。
開化寺內的三名高僧見到如此情形,當然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便把寺內一切事務交代給傳承的僧人,直接來到當年活埋趙軍的地點。
三名高僧來到戰屍骨坑旁盤腿而坐,雙手合十的看著前方,嘴裡不停的誦唸著經文,霎時間狂風大作,四周環境全部暗了下來,使白晝變得像黑夜一般。
戰屍骨坑的地面上,突然竄起數十萬條血紅色的煙霧,紛紛向著中央的位置靠攏過來,匯集成一個巨大的人形,巨人全身上下都有血紅色的煙霧繚繞,看起來極為恐怖駭人。
其中一名高僧見狀,迅速從隨身布袋之中拿出一把短刀,與身邊的兩名高僧交換了眼神,然後毫不猶豫地將短刀刺向自己的心臟。
  「阿彌陀佛!」
另兩名高僧高喊佛號,立即脫下自己身上的袈裟,上前將短刀拔了出來,用噴濺而出的鮮血染紅袈裟,再將染血的袈裟拋向空中。
這兩件染血的袈裟被拋向空中後,突然散發出耀眼的金光,幻化出兩條巨大的金龍。兩條金龍在空中盤旋,從口中噴出雷電,對著血紅色的巨大人形進行攻擊。
正當兩條金龍與巨大人形纏鬥之時,一個黑色的人影來到三名高僧面前,其中一名高僧已經氣絕身亡,另兩名高僧則是盤坐在地上,繼續雙手合十的誦唸經文。
「老禿驢,你們以為用心頭血祭出金龍法陣,就能夠繼續將這些怨靈封印在這個地方嗎?」那個黑色人影對兩名高僧說。
其中一名高僧開口問說:「你是誰?為什麼來到這裡?」
「我就是兩千多年前,假傳秦昭襄王的旨意,讓白起將這二十萬降卒活埋的范雎。」
范雎一臉得意,毫不避諱的說著。
「造孽,原來你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名高僧嘆著氣說。
「我出生於魏國,本想在魏國一展抱負,卻沒想到遭人陷害,被魏國宰相魏齊下令鞭打,差點就因此喪命。我冒死逃到秦國,向秦昭襄王提出遠交近攻的策略,還幫他廢太后之權,驅逐穰、宛、鄧、華等四大諸侯到函谷關外,鞏固了王權,雖然秦昭襄王封我為相,但所有功勞卻都是白起的,叫我情何以堪?當年我曾想與魏冉(穰侯)結盟,迎娶魏瀾為妻,沒想到那個老匹夫寧願將女兒嫁給白起那個莽夫,也不願意將女兒嫁給我,後來還不是被我一步一步的除掉了。要不是上天對我太不公平,我又何必搞出這麼多事情?」從范雎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心中對此始終憤恨不平。
「你所說的這些,不過就是自己的私心與執著而已,更何況這些降卒與你無冤無仇,為何你要假傳旨意讓白起殺了他們?」那名高僧問范雎。
「我就是要讓白起成為千古罪人,讓這些冤魂永遠記得是白起背信棄義活埋了他們,找白起索命。」范雎冷冷的笑著回答。
「阿彌陀佛,因為你的一己之私,讓這些趙國降卒無端丟掉性命,還不明不白的恨錯了人,成為難以超渡的怨靈,這是何等的罪過啊?你難道不怕被佛祖懲罰嗎?」那名高僧搖頭說著。
「佛祖?我現在就要殺了你們,你們一生信奉的佛祖在哪裡?」范雎狂妄的笑著。
兩名高僧不再理會范雎,只是雙手合十的誦唸經文。
「放下你們的手,停止誦唸經文,或許我一高興,還會饒過你們。」
范雎以恐嚇的口吻,對兩名高僧說。
但無論范雎說些什麼,兩名高僧根本不加理會,臉上毫無懼色,繼續誦唸著經文。
范雎見兩名高僧根本不理會他,瞬間暴怒了起來,用力的張大嘴巴,吞噬著兩名高僧的魂魄。
天上的兩條金龍見兩名高僧遇害,趕緊從天上俯衝下來,朝著范雎所在的位置噴出兩條雷電。然而這一切似乎早在范雎的意料之中,他以最快速度吞噬兩名高僧的魂魄之後,迅速從原地消失,躲過了雷電的攻擊。
隨著兩名高僧的死去,兩條金龍也變回原來的袈裟,從天空上慢慢飄落下來。
巨大的怨靈得到可趁之機,立刻衝破七星法陣的禁錮,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名高僧直至被吸乾了魂魄,仍然雙手合十的盤坐著,完全沒有倒下。雖然他們沒能阻止怨靈逃脫,但他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暴雨突然停止,天空中雷電交加,似乎連天上的神仙都為此感到震怒。
【本章註釋】
註55:高平市,是中國山西省的一個縣級市,由晉城市代管,高平是長平之戰的發生地,永錄鎮至今保留有坑殺趙卒的屍骨坑(2020年7月15日在山西南王莊村發現疑似長平之戰的戰屍骨坑)。
註56:趙括(生於公元前290年,卒於公元前260年),戰國時期之趙國將領,其父為趙國名將馬服君趙奢。趙括年幼時在其父趙奢的影響下,熟讀兵書、能言善辯,但卻無實戰經驗。趙孝成王六年(公元前260年),趙國中了秦國的反間計,用趙括代替廉頗為將,趙括上任後摒棄廉頗只守不攻的策略,堅信改守為攻才是上策,在長平主動引兵出擊,被秦軍包圍。在被包圍期間曾多次突圍,但均不成功,被圍四十六天後,趙括親自率兵突圍,被秦軍伏弩射殺,四十餘萬趙兵損失過半,剩餘二十萬趙兵被迫投降,秦將白起接獲秦昭襄王命令,將趙國投降兵卒全部阬殺,此役即為著名的長平之戰。趙括因戰敗而斷送四十餘萬將士性命及趙國前途,成為千古笑柄,其事蹟後來成為成語「紙上談兵」。

第二十四章 感化怨靈
鬼判殿上,秦廣王與崔珏還是一如往常的忙於陰魂審判,但就在一個陰魂的審判還沒結束時,秦廣王突然察覺到異常的氣息。
這種氣息是極為強大的怨氣,強大到令人感到恐懼,而且不只秦廣王察覺到了異狀,就連其他九殿的閻羅,也都同時趕來了鬼判殿。
「老蔣,出大事了,長平之戰中被活埋的二十萬怨魂逃出了七星法陣,目前正在黃泉黑路上,而且他們還抓了魏瀾轉世的魂魄,直嚷著要我們把白起交出來。」轉輪王很著急的對秦廣王說著。
秦廣王聽見轉輪王所說的話,一臉難以置信的說:「七星法陣是老君利用天雷佈下的,而且……不是還有金龍法陣可以壓制他們嗎?他們怎麼可能跑得出來?」
「開化寺的高僧察覺到戰屍骨坑有異狀,在正午的時候催動了金龍法陣,但兩名高僧的魂魄被范雎吞噬,金龍法陣就被破解了。」泰山王(註57)對秦廣王說明著今天中午在戰屍骨坑所發生的事情。
「老董,你是怎麼知道的?」秦廣王問泰山王。
「我哪有這種本事,是老君剛才傳音告訴我們的。老君說他會去把鍾文昱帶下來,叫我們全力牽制住這股怨靈,不能讓他們擾亂陰間秩序。」泰山王回答著。
「老蔣,你先讓牛頭馬面看著這些陰魂,我們趕快過去吧!」卞城王(註58)催促著秦廣王。
秦廣王點了點頭,命令牛頭馬面將陰魂先帶去別處看守起來,便與其他九殿閻羅一起前往黃泉黑路。
巨大的怨靈一踏入黃泉黑路,馬上就把黑魔王給吸引了過來,不過黑魔王趕到此處當然不是來看熱鬧,而是想將這股強大的怨靈予以吞噬,使自己的力量更加強大。
然而就算是像黑魔王這樣遠古時期就存在的強大惡靈,在親眼看見這股怨靈時,還是不免感到有點震驚,因為這股怨靈不但在體型上要比黑魔王大了許多,就連靈體周圍的磁場也比黑魔王強大。
這股怨靈剛從七星法陣逃脫出來,自然不知道黑魔王是什麼來歷,誤以為黑魔王是守護地獄的巨大鬼差,所以根本沒給黑魔王開口說話的機會,立刻拋出一個血紅色的球形火焰砸向黑魔王。
黑魔王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巨大的火球給包圍了起來,火球內的溫度極高,瞬間就把黑魔王的皮膚燒得焦黑,讓黑魔王痛的大叫起來。
此時十殿閻羅正好趕到,看見黑魔王被巨大的球形火焰包圍,便同時出手射出十道金光,十道金光匯集在一起之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水球,直接將球形火焰給包圍起來,很快就把球形火焰化解。
「黑魔王,這裡沒你的事,快點離開這裡。」秦廣王催促黑魔王,要他快點離開這裡。
「這個東西偷襲我,我不服氣,我們再比過。」黑魔王心裡不服,大聲叫喊著。
「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快點回去吧!我看你起碼得好一陣子不能出來了。」轉輪王好心勸告著黑魔王。
黑魔王雖然心裡還是很不服氣,但看見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只能氣呼呼的離開了這裡。
那股巨大的怨靈突然分解開來,變成二十萬個陰魂,由其中兩個陰魂押著魏瀾轉世的魂魄,看起來不但為數眾多,而且還有極為陰森恐怖的肅殺之氣。
「你們就是十殿閻羅?應該很清楚我們是誰吧?」
說話的是領頭的陰魂,面對十位閻王毫無懼色。
「當然知道,你們是長平之戰被活埋的二十萬降卒,今天你們衝破了七星法陣,還在范雎的幫助下,躲過金龍法陣的壓制。不過我很奇怪的是,范雎為什麼要幫你們逃出來?」秦廣王表情嚴肅的回答著。
「我們並不知道范雎是何人?更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幫我們?我們來此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在十殿閻羅面前,讓白起還我們一個公道。」領頭陰魂回答說。
「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找白起復仇,我可以理解,但這跟他的老婆魏瀾有什麼關係?更何況都已經過去兩千多年,他們也經過很多次的輪迴,難道只因為她在兩千多年前曾是白起的妻子,就該牽扯進你們之間的恩怨嗎?如果今天立場互換,別人將你們兩千多年前的家人抓來,你們是何感受?」轉輪王義正辭嚴的指責著這些陰魂。
「我們並不是不講理的,只要白起還我們公道,我們就不會為難他的妻子。」領頭陰魂給出這樣的承諾。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啊?白起、魏瀾到底是誰啊?我叫陳詩語,不是魏瀾,我今年才二十一歲,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哪裡來的丈夫啊?你們是不是抓錯人啦?」
陳詩語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被這些陰魂抓來這裡,不高興的抱怨著。
「我們是根據白起的氣味,才在人群中找到妳的,就算妳經過多少次的輪迴轉世,但妳身上還有白起的氣息,這代表妳這一世還是會成為他的妻子,我們是不會搞錯的。」領頭陰魂語氣非常肯定,不認為抓錯了人。
「你們所說的白起,我根本就不認識,我怎麼會跟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結婚啊?你們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快放了我。」陳詩語生氣的大叫著。
就在此時,一道金光突然從空中墜落到地面上,正是太上老君把鍾文昱給帶了過來。
鍾文昱看見被那些陰魂抓著的女孩,竟然是自己所認識的雙胞胎姊妹其中之一,開口問說:「妳……妳是陳詩芸還是陳詩語?怎麼會被他們抓來這裡?」
「鍾大哥?我在家裡上網查資料,他們突然出現說我是什麼魏瀾的轉世,硬把我的魂魄從身體裡拉出來,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幹什麼?」陳詩語對鍾文昱說。
「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間。」太上老君制止了鍾文昱與陳詩語的談話,轉頭對著那些陰魂說:「我是太上老君,當年就是我用七星法陣將你們封印在長平的,你們來此是要找白起復仇,還是要來找我算帳的?」
「你既是天上的神仙,為何如此的不公平?因為白起向我們保證不殺降卒,我們才會棄械投降,但在我們投降之後,白起卻將我們二十萬人全數活埋,你不但不幫我們申冤,竟然還幫助這樣背信棄義之人,把我們一直封印在那裡,你還有資格受世人的尊敬與膜拜嗎?」領頭陰魂憤恨不平的責怪著太上老君。
「在太上老君面前休要胡言亂語,當年的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秦廣王聽了領頭陰魂所說的話,情緒激動的說著。
「他們當年只是普通的士卒,所能知道的當然有限,而且又滿懷冤屈的被我封印了兩千多年,抱怨個幾句也在情理之中。」太上老君出言制止了秦廣王,接著又說:「這樣吧!既然大家都來到了這裡,我就讓大家看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看完之後我們再來決定怎麼處理。」
太上老君說完之後,舉手向天空一揮,天空上馬上出現了兩千多年前的影像。
影像中出現的年代是公元前262年,秦國出兵進攻韓國的野王(今河南省沁陽市),野王投降,切斷上黨郡與韓國本土的聯繫。韓恒惠王大為恐慌,決定割讓上黨郡給秦國求和,上黨郡太守向韓恒惠王獻計,建議將上黨郡獻給趙國,把禍水引到趙國,挑起秦、趙兩國的戰爭,趙國遭到秦國攻擊後也可能與韓國結盟,如此韓國就能得到生存空間。
趙孝成王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雖然是否接收上黨郡曾在趙國內部引起爭論,但最終趙孝成王還是決定派兵前往接收。然而趙王並沒有派出重兵佈防,只是派出小部隊前往上黨,很快就被數量龐大的秦軍打敗,上黨的百姓紛紛逃往趙國,趙軍則在長平接應上黨逃來的百姓。
事隔一年(即公元前261年),怒不可遏的秦昭襄王決定教訓趙國,趙王只好請老將廉頗率軍二十萬趕往前線,然而趙軍的前線部隊一到當地就被擊潰,善於防守的廉頗便改變策略轉為固守,在長平地區沿著丹陽河佈防。雖然秦軍曾多次攻破趙軍營寨,但在廉頗頑強的防守下,始終未能取得重大進展,雙方就在長平地區對峙起來。
趙孝成王多次指責廉頗不與秦軍正面交戰,秦國丞相范雎又派人到趙國施行反間計,致使趙孝成王在一怒之下派趙括接替了廉頗。
趙括上任後摒棄廉頗只守不攻的策略,堅信改守為攻才是上策,在長平主動引兵出擊,被秦軍包圍。在被包圍期間曾多次突圍,但均不成功,被圍四十六天後,趙括親自率兵突圍,被秦軍伏弩射殺,四十餘萬趙兵損失過半,剩餘二十萬趙兵在白起承諾降卒不殺之後,被迫投降。
二十萬趙軍棄械投降之後,白起立刻派人快馬上書秦昭襄王,並在信中說明自己立有降卒不殺的承諾,秦昭襄王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寫下「盡准」二字,要范雎派人送去給白起。范雎竟在偷看內容之後,心裡很不是滋味,便模仿秦昭襄王的筆跡,寫下「盡阬」二字,派人送去給白起,並造謠說白起認為趙國百姓反覆無常,若不全部殺死,恐再生事端,於是才讓白起背上背信棄義的罪名,奉命將二十萬趙軍降卒全數活埋。
除了早已知道真相的太上老君及十殿閻羅之外,所有在場者看完了這段影像,全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因為就連在場的白起與二十萬陰魂,都是到了現在才知道這整件事情的真相。
「兩千多年了,你為何直到現在才告訴我們?為何不早一點讓我們知道真相?」領頭陰魂難過的問太上老君。
「我若在當年就告訴你們這些,你們會相信我嗎?你們看看自己,這兩千多年過去了,你們變成了什麼?」太上老君的口氣突然嚴厲了起來。
「我們……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誰的心裡會不怨恨?我們怎麼會知道…原來真相竟是這個樣子?而且…就算真相確實如此,我們原本也不該死得這麼痛苦啊!」領頭陰魂難過的說著。
「鍾文昱,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去三途河了嗎?在你體內的彼岸花,可以直接化做一柄長劍,那柄長劍具有強大的法力,可以在必要的時候保護你。不過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用那柄長劍對付他們了。」太上老君轉頭看著鍾文昱,說出當時要鍾文昱渡三途河去彼岸的目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們應該去找范雎復仇。」
那些陰魂裡出現這樣的聲音,也有很多附和的聲音。
「還要執迷不悟下去嗎?你們雖然一直被我封印在那個地方,但你們的怨氣一天比一天強大,長時間以來造成當地許多災害,也害死了不少百姓,你們造的孽還少嗎?難道要我一件件說給你們聽嗎?其實我不是沒想過直接消滅你們,只不過念在你們確實死得冤枉,所以始終不忍心這樣做。」太上老君提醒著這些陰魂。
「即便當時是范雎假傳旨意,但最終將你們活埋的還是我,我確實應該給你們一個公道,就算要我以命償命,我也沒有怨言。」
鍾文昱說完這句話,在二十萬陰魂面前跪了下來,低著頭說:「兩千多年了,我欠你們一個道歉,希望這一切恩怨與罪孽,就在我死後煙消雲散吧!」
二十萬陰魂看見白起向他們下跪,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慚愧得低下頭來,兩名抓著陳詩語的陰魂,也不自覺的放開了手。
陳詩語在被放開之後,立刻跑到鍾文昱的面前,於心不忍拉著鍾文昱的手臂說:「鍾大哥,錯的又不是你,憑什麼要你以命償命啊?你快站起來。」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他們是因為我承諾降卒不殺而投降,我本當遵守諾言放他們一條生路。」鍾文昱一臉慚愧的說:「他們後來變成這樣,也是我所造成的,我願意替他們償還這些罪孽。」
所有陰魂聽到鍾文昱所說的話,也全部跪了下來,領頭陰魂羞愧的對鍾文昱說:「白將軍無須如此,你的大仁大義,我們全部感受到了,之所以造成這一切,也是因為我們自己的執念,理應由我們自己承擔罪責,與白將軍無關。」
「現在知錯還不算太晚,我就罰你們成為陰間鬼卒五百年,幫助十殿閻羅管理地獄,等五百年刑滿後,投胎做山林鳥獸,若能積累福報,再投胎做人,你們服不服?」太上老君一臉慈祥的宣示著。
「我們心服口服,感謝老君慈悲。」
二十萬陰魂齊聲說著,並一起向太上老君磕頭致謝。
「全部站起來吧!」太上老君對大家說道。
在陳詩語將鍾文昱扶起來之後,太上老君走到陳詩語的身邊,用手指點了一下陳詩語的額頭,笑著對鍾文昱說:「傻小子,你把這個丫頭送回去吧!等她一覺醒來,就會把今天所發生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為什麼要我忘得乾乾淨淨?讓我記得這不行嗎?」陳詩語嘟著嘴問太上老君。
「傻丫頭,我只是讓妳把今天所發生的事忘記,又不是讓妳把以前所有的事都忘記,快走吧!生魂在陰間待久了可不好。」
太上老君說完這句話之後,用手揮向鍾文昱和陳詩語,他們兩個瞬間就從這裡消失了。
秦廣王走到太上老君身邊,一臉擔心的問道:「那兩姊妹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您說白起真的搞得清楚嗎?」
太上老君笑而不答,化做金光離開了這裡。
【本章註釋】
註57:泰山王,姓董,亦稱「太山王」,掌管第七殿,該殿掌管大海之底、西北方沃燋石下的「焦熱大地獄」,此獄寬廣八千里(五百由旬),並另設十六小地獄,專司在陽間取屍骸做藥、離散他人至親、搬弄是非等罪。
註58:卞城王,姓畢,亦稱「變城王」、「變成王」或「變性王」,掌管第六殿,該殿掌管大海之底、正北方沃燋石下的「大叫喚大地獄」,此獄寬廣八千里(五百由旬),並另設十六小地獄,專司在陽間怨天尤人、對天溺便、不敬神佛等罪。

第二十五章 莫名的恨意
從陰間離開之後,鍾文昱和陳詩語來到在一幢豪宅的大門之前,鍾文昱當然知道是太上老君施法直接把他們送回陳詩語的住處,只不過當鍾文昱看到這幢豪宅時,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
「妳…住在這裡?看來妳父親應該不是一般人吧?」鍾文昱問著陳詩語,臉上還帶著驚訝的表情。
「我爸是漢光集團的董事長陳漢光,我之前……不是,是我姐姐之前沒讓你送她回家過,對吧?」陳詩語回話的時候,總是會把她姐姐和自己弄錯,其中似乎有什麼隱情。
「妳們的父親是陳漢光?可能妳姐姐怕我想太多,所以才沒跟我提起這些。」鍾文昱聳聳肩,似乎並不在意。
「你以前從匪徒手中救了我姐姐,現在又從陰間把我救回來,我們感謝你都來不及,怎麼會想隱瞞你什麼啊?」陳詩語怕鍾文昱有所誤會,認真的解釋著。
「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妳就快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吧!」鍾文昱催促著陳詩語。
「離天亮還很久呢!我才不想這麼快就回去。」陳詩語任性的說著。
「妳別胡鬧,魂魄離開肉體太久可不行。」鍾文昱好心提醒著。
「因為太上老君說…我回去就會忘記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可是我…不想這麼快就忘記嘛!」陳詩語解釋著說
「這又不是什麼好事,幹嘛不想忘記啊?妳不覺得很恐怖嗎?」鍾文昱對陳詩語說。
「剛開始是蠻恐怖的,但後來遇到你,就不恐怖了。」陳詩語笑著回答,臉上還帶著嬌羞。
「妳年紀還小,本不該經歷這些,太上老君讓妳忘記,也是為了妳好。」鍾文昱說。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覺得對你太不公平了,明明已經是兩千多年前的事,而且錯的又不是你,為什麼要你來承受這些啊?你不覺得委屈嗎?」陳詩語的心裡一直替鍾文昱打抱不平。
「當時我在戰場上殺了很多人,他們確實也是因我而死,上天給我機會償還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已經是相當仁慈了,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委屈。」鍾文昱嘆氣說。
正當鍾文昱與陳詩語在說話的時候,一團黑影突然出現在不遠處,那團黑影很快便化成了人形,這個人形就是范雎的魂魄。
「白起,你犯下的罪孽,能還得完嗎?」范雎一臉冷笑,開口對鍾文昱說。
「又是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鍾文昱看見范雎出現,立刻擋在陳詩語的前面。
「我費盡心思把那二十萬怨魂放了出來,沒想到竟然一點用都沒有。」范雎臉色陰沉的說著。
陳詩語本來覺得有點害怕,但看見來者顯然對鍾文昱不懷好意,心直口快的說:「你就是那個假傳王旨,害死那二十萬趙國降卒的大奸人范雎嗎?」
「哈哈……魏瀾,妳的個性還是這麼直爽啊?難怪當年我會看上妳。」范雎似笑非笑的說著。
「范雎,你認錯人了,她根本就不是魏瀾。」鍾文昱連忙予以否認,深怕范雎會對陳詩語不利。
「你以為我有這麼好騙嗎?」范雎輕蔑地搖了搖頭,顯然不相信鍾文昱所言。
「鍾大哥,他根本就是個瘋子,我們別理他。」陳詩語拉著鍾文昱的手,直接想要離開。
「你們以為我只是來打招呼的嗎?這樣就想走了?」范雎冷冷的說著,眼睛裡露出凶光。
鍾文昱停下了腳步,對陳詩語說:「他要找的人是我,妳先回去吧!」
「誰也別想走。」
范雎大喝一聲,從手中丟出一支黑箭,直接朝著鍾文昱射去,速度快到根本令鍾文昱來不及閃躲。
但當黑箭快靠近鍾文昱的時候,鍾文昱的體內突然竄出一道金光,那道金光變成一柄長劍,擋在鍾文昱胸前,直接將范雎射來的黑箭震得粉碎。
范雎看見那柄金色長劍,一臉憤恨的說:「太上老君竟對你如此偏袒?就連七星劍(註59)都賜給了你?」
鍾文昱伸手握住長劍的劍柄,對范雎說:「這應該是我體內的彼岸花所化之劍,我並不知道它的來歷。」
「彼岸花?」
范雎一臉不以為然,輕蔑地笑說:「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你殺了這麼多人,怎麼可能登上彼岸?」
「我並沒有跟你開玩笑。」鍾文昱一臉認真的說:「太上老君說,這柄長劍可以保護我,既然你認得它的來歷,就應該很清楚它有什麼樣的威力,還不快點離開?」
「你別得意的太早。」范雎一臉陰險的說:「我既然找到了你們,就不可能這麼輕易的放過你們。」
「我跟你之間,真有這麼深的仇恨嗎?」鍾文昱問說:「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罷手呢?」
「罷手?」范雎狂笑著說:「只要你死了,我就罷手。」
「只要你答應我,不要再傷害任何人,我死又何妨。」鍾文昱回答說。
陳詩語聽到鍾文昱所說的話,緊張的說:「鍾大哥, 你不要聽他的,做錯事情的人又不是你,他憑什麼要你死?」
「白起,你明知道自己有七星劍護身,我根本無法對你怎麼樣,還裝出一副大仁大義的樣子,少在那裡惺惺作態了。」范雎一臉不屑的,覺得鍾文昱不過是假仁假義。
「鍾大哥才不像你,你才是最卑鄙無恥的小人。」陳詩語氣憤的罵著范雎。
「詩語,別說了。」
鍾文昱制止陳詩語繼續說下去,轉頭對范雎說:「范雎,其實我一直覺得,我跟你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就算你記恨魏冉不肯將女兒許配給你,又或許因為你在擔任相國期間,因為秦昭襄王比較寵信我而令你覺得委屈,但最後我也在你的挑撥之下,被秦昭襄王賜死,按理來說你應該覺得我不如你,對我不屑一顧才對,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何始終執著於找我報仇呢?」
「要不是你,我的女兒也不會死得這麼悽慘。」范雎憤恨的說:「秦昭襄王會賜死於你,確實是因為我的挑撥,我本以為魏冉和你死後,我就可以一展長才,讓秦昭襄王在我的輔助之下統一六國,結果你死後不久連續幾場戰事失敗,秦昭襄王竟然怪我將你逼死,更因為王稽(註60)通敵被誅,株連於我,我只能舉薦蔡澤(註61)取代我的位置,向秦昭襄王求歸隱封地,誰知秦昭襄王表面答應,卻私下派人將我殺死,讓我的女兒成了無依無靠之人。我女兒只愛子異(即秦莊襄王(註62))一人,卻被子異百般羞辱,最後引火自焚而死,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女兒會死得這麼慘嗎?」
「我死後才發生的事情,又怎能歸責於我呢?」鍾文昱問范雎說。
「如果不是因為你,秦昭襄王又怎會因為遷怒而派人殺我,如果我沒有死,又怎會讓我女兒孤苦無依,受盡羞辱自焚而死呢?」范雎不理性的咆哮著。
「這真是太可笑了。」 陳詩語拉著鍾文昱的手說:「鍾大哥,他根本就是個瘋子,我們不用再跟他說下去了。」
「范雎,你真的認為,這些事情都是我造成的嗎?」鍾文昱問范雎說:「會不會是因為某些原因,讓你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呢?」
「我親眼看著我女兒自焚而死……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范雎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轉身便消失不見了。
在范雎走後,長劍也隨之消失,鍾文昱趕緊拉著陳詩語的手穿過大門,直接來到豪宅的庭院裡,催促著陳詩語趕緊回去。
范雎的反應,以及他所說的話,確實有些蹊蹺,到底他對白起的恨意由何而來?
【本章註釋】
註59:七星劍,有一說認為七星劍本為太上老君之法器,但另一說則認為此劍為玄天上帝所持,乃「豐乾大天帝」所贈,原名《北方黑馳袞角斷魔雄劍》,劍長七尺二寸,重二十四斤,以應七十二侯、二十四節氣,闊四寸八分,以應四時八節之意。
註60:王稽(生年不詳,卒於公元前255年),戰國時期秦國人。王稽任謁者時奉命出使魏國,曾幫助范雎逃往秦國。范雎出任國相後,舉薦王稽為河東郡守,後王稽因私通諸侯之罪遭處死棄市。
註61:蔡澤(生卒時間不詳),戰國時期秦國政治人物,燕國人,博學善辯,為縱橫家代表人物之一。一度擔任秦昭襄王之國相,號綱成君,曾輔佐秦昭襄王吞併周王室,幾個月後被人進纏言,不得不稱病讓位。之後蔡澤亦輔佐過秦孝文王及秦莊襄王,為秦國出使燕國,迫使燕太子丹到秦國為質,於秦王贏政時期死去。
註62:秦莊襄王(生於公元前281年,卒於公元前247年7月6日),戰國時期秦國君主,贏姓,秦孝文王與夏姬之子。《史記》記載名為子楚,《水經注.卷十九.渭水下》記載為秦莊王,《太平寰宇記.卷二十五.雍州》記載為秦襄王,名子楚,《戰國策》記載原名子異、異人。公元前250年秦孝文王於即位三日後暴崩,秦莊襄王繼位,繼位後下令大赦天下,按功表彰先王功臣,優待宗族親屬,布施於民,尊生母夏姬為夏太后,養母華陽夫人為華陽太后,任命呂不韋為丞相,並封其為文信侯。公元前247年7月6日,秦莊襄王去世(在位僅三年),葬於芷陽(今陝西省西安市長安區東)。秦莊襄王之墓俗稱子楚陵,因秦始皇皇陵在其北,又稱見子陵。秦莊襄王去世後,其子秦王政(即秦始皇)繼位。秦王政統一六國,自稱黃帝之後,追尊秦莊襄王為太上皇(是中國第一位太上皇)。

第二十六章 釐清真相
上午九點三十分,三名監所管理人員帶著兩個被手銬腳鐐拘束的在押嫌犯,走進了臺北地檢署的刑事偵查庭,在進入偵查庭之後,管理人員替他們解開手銬與腳鐐,並讓他們坐在一旁等待檢察官的訊問。
這兩名在押嫌犯,一個是現年25歲的許彰偉,另一個則是現年64歲的胡玉妹。雖然兩人所牽涉的案件各有不同,但鍾文昱刻意安排他們一起於今日到庭。
由於許彰偉所犯的是性侵案件,所以鍾文昱讓監所管理人員先帶胡玉妹去別處等待,而且還交代監所管理人員不用再給胡玉妹戴上手銬及腳鐐。雖然監所管理人員聽到鍾文昱這樣說感到有點訝異,但既然是檢察官的交代,他們也只好遵從。
鍾文昱點呼許彰偉的名字,讓他坐到被告席,因為告訴人、告訴代理人(律師)及辯護律師也已經在場,所以鍾文昱依照刑事訴訟法第94條(註63)為人別訊問,並告知刑事訴訟法第95條第1項(註64)所定之事項。
辯護律師當庭遞交了一份停止羈押(註65)的聲請狀,鍾文昱看了之後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做任何表示,反而是先對告訴人進行詢問。
「告訴人蕭子雯小姐,你跟被告許彰偉是在哪裡認識的?認識了多久?」鍾文昱看著告訴人問著。
「檢座,告訴人是性侵犯罪的被害人,其實由我代理出庭就可以了,您要求被害人親自出庭接受詢問,似乎不太合適吧?」告訴代理人對鍾文昱的作法提出質疑。
「我今天是認為有釐清案情的需要,所以才會請告訴人直接到庭說明,等一下我會讓你知道我這樣做的原因,你先讓告訴人回答我的問題。」鍾文昱面對告訴代理人的質疑,耐心的對告訴代理人說明著原因。
告訴代理人向告訴人蕭子雯使了一個眼神,蕭子雯這才開口回答說:「我跟被告是在夜店透過共同的朋友介紹認識,大概才認識了兩個月左右。」
「那你們共同的朋友有沒有告訴過妳,被告的父親就是臺北市議員許晉松?」鍾文昱繼續問說。
「有聽朋友說過,但當時我也沒有特別在意,是我提出告訴之後,他的父親一直找關係強迫我和解,我才知道被告從小就惹是生非,都是靠他父親仗勢欺人。」蕭子雯回答的相當冷靜,顯然早有準備的樣子。
「根據妳的陳述,案發當日你們與朋友一起喝酒,被告趁妳喝醉,假藉要送妳回家的名義,把妳帶到汽車旅館,趁妳醉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對妳強行性侵。後來被告開車送妳回家,妳才報警並到醫院驗血驗傷,是否如此?」鍾文昱看著卷宗上的資料進行問話。
告訴代理人舉手抗議說:「檢座,您所問的這些在卷證裡都有,而且驗傷證明與驗血報告都記載得很清楚,實在沒必要讓告訴人再說一次,徒增她心理上的痛苦。」
「驗血報告上確實顯示當日告訴人的血液裡,有蠻高的酒精濃度,但是每個人對於酒精的耐受程度不同,經常喝酒的人,在肝功能正常的情況下,會比不經常接觸酒精的人更能耐受,也就是俗稱的酒量更大,這是因為在長期飲酒的情況下,體內酒精分解的酶活性更高。所以我認為不能僅憑驗血報告,就認定當時告訴人已經陷入意識模糊的程度,而是應該就實際的情況加以判斷。」鍾文昱對於告訴代理人的干擾並沒有任何不悅,反而更加耐心的進行說明。
「雖然檢座所說的不無道理,但這根本沒有客觀的標準,您這樣說顯然是有意在刁難告訴人。」告訴代理人的語氣很不客氣,繼續提出質疑。
「我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當然是有根據的。」鍾文昱語氣平和的回答,接著又說:「我們當庭看一下一段錄影畫面,你就會知道我這樣問的原因。」
謝欣怡操作著電腦,把從便利商店取得的錄影畫面播放出來,讓在庭每個人都可以從自己面前的螢幕上看到。
從錄影畫面所顯示的是,告訴人與被告狀似親密的走進便利商店,而且告訴人除了買一些飲料之外,還買了KY潤滑劑,在這個過程中兩人有說有笑,雖然告訴人裝得有點步履蹣跚,但看起來行為舉止非常正常,根本不像是醉得迷迷糊糊的樣子。
看完錄影畫面之後,鍾文昱把便利商店的發票影本從卷宗裡拆出來,讓執達員拿過去給蕭子雯及告訴代理人閱覽,等執達員將影本拿回來之後,鍾文昱又面無表情的將影本放回卷宗裡。
「告訴人,這張發票是警方經過妳同意之後,才從妳隨身的皮包裡拿走,根據錄影畫面及發票來看,那些飲料及KY潤滑劑都是妳付的錢。我想請問妳的是,妳說自己並不知道被告會將妳帶到汽車旅館,那妳買KY潤滑劑要做什麼?妳不會告訴我不知道自己買的是什麼吧?」鍾文昱表情嚴肅的提出疑問。
「我…我…」
告訴人蕭子雯臉色鐵青,結結巴巴的回答說:「那是我買來……準備日後要用的…」
「我現在是在給妳機會,妳要是再不說實話,到時我會在誣告罪的起訴書裡,說明妳犯後不知悔改,還托詞狡辯,請求法官從重處罰喔!」鍾文昱對告訴人提出非常嚴厲的警告。
看到這樣的情形,告訴代理人也不敢再說什麼,低聲催促告訴人趕緊說出實情。
「大不了……我不告了嘛!不告不就沒事了嗎?」告訴人蕭子雯任性的說著。
「妳已經向警方提出告訴,警方也移送到地檢署來偵辦,這已經屬於誣告既遂了,就算妳現在撤回告訴,我還是要追究妳誣告的罪責。妳最好現在把實情說出來,否則我會從重處理。」鍾文昱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是因為……是因為他答應要給我一筆錢,可是他做完之後翻臉不認帳,我才會…」蕭子雯緊張的脫口而出。
「告訴代理人,你下次接案件的時候,不要只聽信當事人的一面之詞,有一些細節的問題,還是要注意一下,不然會給你自己惹來麻煩。」鍾文昱警告告訴代理人。
「檢座教訓的是,我以後會特別注意的。」告訴代理人唯唯諾諾的回答。
說完告訴人的問題之後,鍾文昱又轉頭對被告許彰偉說:「許彰偉,你從小到大也惹了不少麻煩,這件事八成也是你炫富所造成的,你要是再不知檢討,將來還會惹上更多麻煩,我希望你經過這次教訓之後,好好的檢討自己。」
「謝謝檢察官,我一定痛改前非。」
許彰偉心懷感激的回答著,並向鍾文昱鞠躬。
「辯護人,這份停止羈押聲請狀就作廢吧!我會直接向法院提出撤銷羈押(註66)的聲請,被告下午應該就可以回家了。」鍾文昱對辯護人說。
處理完這個案件之後,鍾文昱請監所管理人員先帶許彰偉去別處休息,並請他們將胡玉妹帶回偵查庭。在等監所管理人員將胡玉妹帶回來時,鍾文昱命法警將法律扶助機構指派之律師及胡玉妹的兒子請進偵查庭。
等所有人就位之後,鍾文昱依刑事訴訟法規定進行人別訊問及權利告知,然後開口問說:「被告胡玉妹,妳跟死者朱光雄結婚三十幾年了吧?這三十幾年來他對妳家暴過多少次?妳還記得嗎?」
「記不清了,自從生了兒子之後,幾乎每個月都有好幾次,我也早就習慣了。」胡玉妹一臉悲傷的回答著。
「我查過妳的就醫紀錄,跟妳所說的大致相符,而且還有很多次傷得挺嚴重的,既然妳隱忍了這麼多年,而且還說自己都已經習慣了,那為什麼這次會決定殺了朱光雄呢?」鍾文昱開始就重點提問。
「那是因為我…實在是受不了……」胡玉妹流著眼淚回答著,情緒相當激動。
「根據妳的供述,妳說案發當天是因為死者毆打妳,所以妳才會趁死者轉身的時候,從茶几上拿了水果刀刺入他的背部,因為用力過猛刺破了他的心臟,導致他當場死亡,是這樣沒錯吧?」鍾文昱看著卷宗上的資料,向被告胡玉妹確認事實。
「是的,是我親手殺死他的。」
胡玉妹低頭啜泣著,承認是自己殺死丈夫。
「但是我詳細研究了驗屍報告,卻發現妳故意忽略掉很多細節,既然妳是趁死者轉身不注意的時候,從茶几上拿起水果刀直接刺入死者的背部,那為什麼死者正面的頭部、胸部及手臂,都會有被徒手毆打的生前傷呢?」鍾文昱提出質疑問說。
「那是因為…」胡玉妹停頓了一下,眼睛看著右上方回答說:「因為那天他打我的時候……我有還手…」
「還手?」鍾文昱顯然不相信胡玉妹的回答,又問說:「朱光雄長得又高又壯,做的又是水泥工,就算妳被打的時候有還手,以妳如此矮小又瘦弱的身體,能把他傷成這樣嗎?」
「我那天…情緒非常激動,可能因為這樣…所以我的力氣也變得比較大,我真的不知道…」胡玉妹結結巴巴的回答著,眼睛也一直看著右上方。
鍾文昱對胡玉妹的兒子招手,示意讓他站在胡玉妹的身邊,接著問說:「你是死者與胡玉妹的兒子朱勇民對吧?當天你也在家裡,你在警詢時說,父母在爭吵的時候,你正在房間裡戴著耳機聽音樂,所以沒聽到外面的動靜,是突然聽到母親大聲的哭喊,你才跑到客廳,發現父親已經躺在地上,背上還插著一把水果刀,於是你才打電話報了警,對嗎?」
「我……」朱勇民低著頭回答說:「我那天確實戴著耳機在聽音樂,等我……聽到媽媽的大叫聲,我才開門跑去客廳,就看見爸爸已經……」
「抬起頭來看著我講。」鍾文昱突然提高了音量,對朱勇民問說:「雖然我是用證人的身分傳喚你,但要是你不說實話,我是可以將你列為被告的。」
胡玉妹聽到鍾文昱這樣說,心裡緊張了起來,連忙說:「檢察官,我兒子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殺人的是我,我認罪……我什麼都願意認……」
朱勇民看見胡玉妹這樣,難過的哭喊說:「媽……您不要這樣,這是我們的命,看來檢察官應該什麼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隱瞞下去了……」
胡玉妹擔心兒子亂說話,情急下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並且隨即跪了下來,乞求著說:「檢察官,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跟我兒子沒有關係,您千萬不要聽我兒子亂說。」
鍾文昱知道胡玉妹是擔心兒子被冤枉,所以才會承擔下所有的責任,看見胡玉妹跪了下來,不忍心的說:「妳先起來,我不會冤枉你兒子的。辯護人……你快把她扶起來。」
法扶律師向胡玉妹走了過去,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刀是我拿的,人也是我殺的,求您行行好,起訴我一個人就可以了…」胡玉妹激動的對鍾文昱說。
「妳先不要緊張,我知道你們不是故意殺死朱光雄的,只是你們必須把真相說出來,這樣我才能幫到你們。」鍾文昱語氣溫和的說著。
朱勇民安慰著胡玉妹,對鍾文昱說:「爸爸長年都會毆打媽媽和我,我真的很想保護她,可是媽媽總說……他是爸爸,叫我要孝順他,所以我只能一再隱忍。那天我聽見爸爸又無緣無故毆打媽媽,我實在無法再忍下去了,所以我衝到客廳與爸爸發生爭吵,還跟爸爸動起手來,結果爸爸在向後退的時候,就被媽媽手中的刀刺中背部,然後就……我媽不是故意的,害死我爸爸的人是我,跟我媽沒有關係……」
「胡玉妹,妳是在什麼時候從茶几上拿起水果刀的?」
鍾文昱聽完朱勇民的陳述之後,轉頭問胡玉妹。
「我……我看見丈夫和兒子在打架,就從茶几上拿起水果刀,警告丈夫不要再打兒子,可是他們兩個好像根本不理我,還是一直打……」胡玉妹回答。
「朱勇民,你有看到你母親拿刀嗎?有聽到你母親當場所說的話嗎?」鍾文昱繼續問著朱勇民。
「沒有……因為我一直跟爸爸在爭吵,爸爸的情緒很激動,聲音也很大……而且爸爸一直動手打我,我根本沒辦法看到其他的東西。」朱勇民坦白的回答。
「好,我明白了。」
鍾文昱點了點頭,從卷宗裡拿出一份資料,讓執達員交到法扶律師手上,然後說:「辯護人,這是我外出調查的證據,你稍微看一下,根據這些資料為被告胡玉妹進行辯護。」
法扶律師看了手中的資料,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因為這根本不是什麼證據資料,而是鍾文昱提前寫好的辯護內容,顯然鍾文昱早就知道所有的真相。法扶律師之所以感到驚訝,是因為從來沒見過一個檢察官會為被告做這些,而且做到這種程度。
「檢座,根據剛才朱勇民的證詞,再加上這份證據資料,顯然可見被告是在死者與兒子發生扭打時,情急之下才從茶几上拿起水果刀,目的是在喝令死者停手,但因為他們兩個爭吵的聲音很大,根本沒有聽到被告所說的話,也沒有人發現被告已經拿水果刀,在扭打的過程中死者因不明原因迅速向後退,導致被水果刀刺入背部,才造成死亡的結果。」
法扶律師照著手中的資料進行辯護,還不時用眼光餘角看著鍾文昱的反應。
「這或許是一種可能,但證據呢?」鍾文昱故意這樣問著法扶律師,引導他繼續往下說。
法扶律師當然知道鍾文昱是在提醒自己,隨即說道:「在案發後有女警陪同被告胡玉妹驗傷,驗傷報告上指出被告胡玉妹胸前有類似刀柄尾端形狀的瘀傷,手指也有被刀刃劃破的傷痕,很明顯是在突然撞擊的情況下,才會造成這樣的傷痕,被告可能也沒料到死者會突然後退,所以她並非故意及主動的將刀刺入死者的背部。而且從死者正面頭部、胸部及手臂上的生前傷來看,當時死者與朱勇民動手的情況非常激烈,在這種情況下,確實有極大可能出現這樣的狀況。」
「你的意思是說……被告所犯的不是故意殺人,而是過失致死囉?」鍾文昱再一次提醒法扶律師,並說明著法律上的重點。
「是的,還請檢座明鑒。」法扶律師恭敬的回答。
「胡玉妹,雖然妳不是故意殺害死者,但還是要負過失致死的責任。至於妳的兒子…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母親,才與死者動手,而且他根本沒看到妳拿刀,也沒有聽到妳所說的話,所以他無法預見會發生死者死亡的結果,妳可以不用擔心。不過妳為了保護兒子說謊,影響偵辦的方向,這點很不可取,以後不能再犯。雖然妳兒子作了偽證,也有刑事上的罪責,但念在他是初犯,也沒有任何前科,我會給他緩起訴處分(註67)。另外,我會幫妳提出撤銷羈押的聲請,最快今天下午妳就可以回家了。」鍾文昱語重心長的說著。
聽完鍾文昱所說的話,胡玉妹與朱勇民激動的相擁而泣,還一直向鍾文昱鞠躬道謝。法律扶助機構指派之律師看到如此情形,默默的站了起來,向鍾文昱鞠躬表達敬意。
刑事訴訟法第2條第1項規定,實施刑事訴訟程序之公務員,就該管案件,應於被告有利及不利之情形,一律注意。在很多法律人的心中,都覺得這只不過是一個宣示性的條文。但如果一個檢察官將這個客觀性義務都拋諸腦後,只憑講方或調查局等單位蒐集來的證據做為依據,恐怕會有更多的冤案存在,人民又要如何信任司法?
【本章註釋】
註63:刑事訴訟法第94條:「訊問被告,應先詢其姓名、年齡、籍貫、職業、住、居所,以查驗其人有無錯誤,如有錯誤,應即釋放」。
註64:刑事訴訟法第95條第1項規定
「訊問被告應先告知下列事項:
一、 犯罪嫌疑及所犯所有罪名。罪名經告知後,認為應變更者,應再告知。
二、 得保持緘默,無須違背自己之意思而為陳述。
三、 得選任辯護人。如為低收入戶、中低收入戶、原住民或其他依法令得請求法律扶助者,得請求之。
得請求調查有利之證據。」
註65:停止羈押,指的是羈押中的被告仍然具有刑事訴訟法第101條第1項或第101條之1第1項各款所定法定羈押原因之一,但是已經沒有羈押之必要,因此利用具保、責付或限制住居等對被告限制較輕微的處分方法,來代替羈押處分,而停止羈押的執行。因此停止羈押只是暫時停止羈押的執行,但是羈押處分的效力仍然存在,只是轉化成利用具保、責付或限制住居等方式繼續約束被告。並請參閱刑事訴訟法第110條之規定。
註66:撤銷羈押,指的是羈押中的被告已經不具有刑事訴訟法第101條第1項或第101條之1第1項各款所定之法定羈押原因,因法定羈押原因已經消滅,而撤銷羈押的執行。因此撤銷羈押時,羈押處分的效力已經消滅,必須撤銷羈押的執行,也不能轉化利用具保、責付或限制住居等方式繼續約束被告,而是應該要恢復被告的人身自由。並請參閱刑事訴訟法第107條之規定。
註67:緩起訴處分,請參照刑事訴訟法第253條之1、第253條之2及第253條之3,是在刑事訴訟程序中仿照刑法緩刑制度所創設的一種轉向處遇,又稱暫緩起訴。緩起訴處分屬於檢察官職權之一,與法院、法官無關。檢察官偵查終結後,雖然所蒐集的證據足以證明被告犯罪事實,但若被告所犯之罪為死刑、無期徒刑或最輕本刑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以外之罪,檢察官審酌刑法第57條所列事項及公共利益之考量(通常被告有無前科紀錄是重要的考量點之一),認為以暫不起訴為適當者,可以處以緩起訴處分。依刑事訴訟法第253條之1,緩起訴期間為自緩起訴處分確定時起一至三年。在緩起訴期間內,追訴權時效停止進行,被害人亦不得對同一犯罪事實提起自訴。另外,在創設緩起訴處分制度時,除了將緩起訴救濟納入原有的內部監督機制(即再議)外,又增設了外部監督機制(即交付審判),請參閱刑事訴訟法第258條之1。

第二十七章 范雎再次作亂
下午五點,臺灣新北地方法院對一件共同入室強盜殺人(註68)及強姦殺人(註69)案件宣示判決。雖然仍有兩名犯人在逃,但因為被告等人強盜奪財又殺害被害人一家四口,甚至輪姦女主人再殘忍殺害,對於社會產生重大的負面影響,所以先針對另兩名共同被告宣告死刑,並依刑法第37條第1項褫奪公權終身。
其中一名年僅24歲的被告叫劉弘林,聽到判決結果之後哭喊著冤枉,但並沒有人理會他的喊冤,隨即被戴上手銬與腳鐐,與今天前來開庭的在押人犯一起被帶上警備車,送回了法務部矯正署臺北看守所。
由於劉弘林聽完判決之後,情緒一直非常激動,所方只能先安排他住進獨居房,並交代監所管理員(俗稱獄警)隨時注意他的狀況,以免發生什麼意外。
直到深夜,劉弘林始終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因為他當初只不過是想跟幾個一起從事裝修工作的同事,去向老闆討回應得的幾個月薪水,而且他只是開車載那些同事過去,根本不知道那些同事竟然犯下強盜、殺人、強姦等罪行,等那些同事聯絡拿到錢之後,他才又將車開回老闆家樓下,載著那些同事一起離開,直到後來回到家裡警方找上門來的時候,他才知道那些同事究竟做了什麼。
然而警方、地檢署及法院都認為他是共同正犯(註70),對於他的辯解根本不予採納,在未詳查事實真相的情形下,直接認定他犯行殘忍、惡性重大,應判處死刑。
為了幫劉弘林洗刷冤屈,他的父親花了很多錢,從警詢的階段就請了律師,但無論律師如何替劉弘林辯護,似乎都沒起什麼作用。
辯護律師一再強調劉弘林將那些同事載到老闆家樓下之後,隨即就離開了現場,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同事在屋裡做了什麼,但警方、地檢署及法院卻認為開車接送也是行為分擔,也不相信劉弘林對那些同事的行為一無所知,甚至覺得他的辯解是犯後態度不佳、毫無悔意。
面對這樣的結果,劉弘林對司法完全失去信心,甚至對人生也感到失望,雖然他父親當庭叫喊著會為他上訴,但他實在無法再抱有任何希望。
就在劉弘林情緒崩潰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穿著古代長袍的老人,直接穿透牆壁走了進來,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不停的揉著自己的眼睛。而這個老人,就是范雎。
「小伙子,不用再揉眼睛了,你並沒有眼花。」
范雎站在劉弘林面前,讓他看清楚自己。
劉弘林聽到范雎所說的話,確認並非自己的幻覺,他害怕的問說:「老人家,你為什麼…能穿牆進來?難道你……是鬼嗎?」
「你被判了死刑,反正都已經是個要死的人了,還有需要怕鬼嗎?」范雎的表情似笑非笑,語氣裡帶著嘲諷。
劉弘林低下了頭,無奈的說:「你說的對,一個很快就要被執行死刑的人,又何必怕鬼呢?」
「你辛辛苦苦的工作,雇主卻吞了你的薪資,你明明沒有犯罪,法院卻把所有的事都栽在你頭上,還判了你死刑,你心裡不恨嗎?」范雎故意這樣說,想要讓劉弘林的心裡充滿恨意。
「我當然恨,但是恨又有什麼用呢?能改變些什麼嗎?」劉弘林心中憤恨不平的說著。
「恨就對了,我今天就是特別過來幫你的。」范雎一臉奸邪的笑著,看起來有點陰森恐怖。
「幫我?你又不是人,能幫我什麼?」劉弘林疑惑的問著范雎。
「我來幫你……早一點解脫。」
說完這句話之後,范雎的眼睛裡突然露出凶光,抬起手臂指著劉弘林,劉弘林竟然就像被強大的力量壓在牆上,兩腳慢慢懸空升起,呼吸愈來愈急促,表情痛苦的掙扎著。
「你…做什麼?快放…放開我…」
劉弘林似乎被掐住脖子,只能發出沙啞又微弱的聲音。
范雎根本不理會劉弘林的哀求,拼命張大自己的嘴巴,開始吸食著劉弘林的魂魄,只見劉弘林的眼、口、鼻、耳處不斷有白色光霧冒出,身體也不停的抽搐。
一名監所管理員聽到關著劉弘林的房間有異聲,趕緊拉開門上的觀察口向裡面看去,沒想到竟看見劉弘林雙腳懸空全身抽搐,便立即將門打開,並以無線電呼叫其他管理員過來幫忙。
正在吸食劉弘林魂魄的范雎受到打擾,只能停下吸食魂魄的動作而離去,在范雎從這裡消失之後,劉弘林的身體也癱軟地摔落到地上。
  其他管理員聽到通知之後,也迅速向這裡趕了過來,並且緊急對劉弘林進行搶救。雖然劉弘林在急救下回復了呼吸及心跳,但他始終昏迷不醒。因為看守所內的醫療能力及資源有限,所方也只能立即將他送往亞東紀念醫院急診,並通知了他的父親劉志邦。
劉志邦接到看守所的電話通知後,立刻乘坐計程車趕到亞東紀念醫院,他對於自己兒子一再被冤枉,內心早就充滿不平與憤怒,如今又看到兒子變成這樣,當然對所方更加無法諒解,甚至還一再質疑看守所虐待自己的兒子。所方面對家屬的質疑,只能先予以安撫,並一再保證會詳細調查。
在看守所人員及劉志邦的要求下,醫院立即給劉弘林做了詳細的檢查,結果卻顯示他的身體狀況良好,根本找不到任何會導致他昏迷不醒的原因。但經過醫生的再三確認,劉弘林確實處於重度昏迷的狀態,甚至連他何時才能清醒過來,醫生也無法給出確定的答案。
聽到這樣的答案,劉志邦一臉無助的靠在牆上,緊握著雙手,心中充滿了憤怒,對於看守所人員的安慰,只感到虛假與噁心。
此時范雎的魂魄也來到這裡,本來他是打算要吞噬劉弘林最後一縷魂魄,但當他看見劉志邦的反應,卻改變了主意,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
【本章註釋】
註68:強盜殺人罪,請參照刑法第332條第1項:「犯強盜而故意殺人者,處死刑或無期徒刑」。
註69:強姦殺人罪,請參照刑法第226條之1前段:「犯第二百二十一條、第二百二十二條、第二百二十四條、第二百二十四條之一或第二百二十五條之罪,而故意殺害被害人者,處死刑或無期徒刑」。
註70:共同正犯,是共犯結構中就具有分擔性的作用,也就是基於共同的行為決議、彼此各自分擔犯罪行為之實行,而共同實現犯罪的一種方式。亦即兩個以上的行為人,基於共同的犯罪結構,彼此間具有角色的分工,也有共同的行為決議,彼此承擔犯罪的結果。並且參閱刑法第28條:「二人以上共同實行犯罪之行為者,皆為正犯」。

第二十八章 偶遇軍中部屬
早上一進到辦公室,鍾文昱與謝欣怡就奉檢察長之命,協助士林地方檢察署到臺北南港區研究路三段附近勘驗命案現場。
勘驗現場完畢之後,鍾文昱拜託勤務車司機繞道至附近的臺北市軍人公墓(註71),說自己想要順便去拜祭一下以前軍中的同袍。
鍾文昱本想一個人前往,但謝欣怡知道這些都是鍾文昱痛苦的回憶,她怕鍾文昱心裡太過難過,所以堅持要跟著鍾文昱一同前往。
在入口處完成登記之後,鍾文昱便帶著謝欣怡一起走了進去,慢慢走到一個放置骨灰的牌位之前,牌位上寫著「陸軍航空特戰指揮部高空特種勤務中隊 楊建邦中尉」。
「建邦,隊長來看你了,當年沒能把你從戰場上帶回來,我心裡一直很內疚,大嫂也一直都沒有原諒我……要是當年我沒有堅持留下來完成最後的任務,你也不會死在那裡……」鍾文昱站在牌位面前,自言自語的說著。
「這個楊建邦中尉,就是十二年前在戰場上,被你揹上直昇機的那個楊中尉嗎?」謝欣怡問鍾文昱說。
鍾文昱點點頭,低著頭沒有說話。
「在那樣的情況下,他的死又怎麼能怪你呢?」謝欣怡對於鍾文昱如此自責,感到十分心疼。
「身為他們的領隊,我最大的責任就是要把他們安全帶回來,結果他們全部都死在戰場上,卻只有我一個人活著回來……」鍾文昱難過的說。
「都已經過去十二年了,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呢?」謝欣怡安慰鍾文昱說。
「說的對!」
這是從旁邊傳來的聲音,鍾文昱聽見之後馬上轉過頭去,發現說這句話的,竟是自己以前所帶過的一名隊員。
「簡聰良?」鍾文昱叫出那個人的名字,問說:「你今天怎麼會來這裡?」
「我來祭拜一下楊中尉。」簡聰良對鍾文昱說:「隊長,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傻啊?」
「聽說你在六年前退役了,現在過得還好嗎?」鍾文昱走到簡聰良的面前說。
「還過得去,至少是為自己在做事,不會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簡聰良回答說。
「你這麼聰明,誰賣得了你啊?」鍾文昱微笑著說。
「隊長,聽說你做了臺北地檢署的檢察官,還破過不少大案,可比我們這些大老粗有出息多了。」簡聰良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恭維,但語氣上卻非如此。
「這麼久沒見了,你的嘴還是這麼不饒人啊!要不要到附近找個地方坐坐?」鍾文昱問說。
「不了,我等一下還有事。」簡聰良接著說:「今天既然碰巧遇見了,那我就透露一件事給你,也不白費我們曾經兄弟一場。」
「是什麼事?」鍾文昱問說。
「你最近在辦的案子中,有一個是公園狙殺案,另一個是國安局臥底被殺的案子,對吧?」簡聰良對鍾文昱說。
「是啊!你怎麼會知道?」
鍾文昱聽到簡聰良這樣說,心裡覺得有點奇怪。
「新聞登得這麼大,怎麼會不知道。」簡聰良接著說:「這兩件案子,背後牽扯到很大的利益,而且還有人花錢找了僱傭兵殺人滅口,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則會有性命危險。」
「僱傭兵?」鍾文昱訝異的問說:「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是從哪裡聽到這些消息的?」
「我能說的就這麼多,其他的我就不能告訴你了。」簡聰良回答說。
「你不會是去做了僱傭兵吧?」鍾文昱心裡有不好的預感,追問著簡聰良。
「如果我說是,你會抓我嗎?」簡聰良笑著說。
「簡聰良,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鍾文昱表情嚴肅了起來,對簡聰良說:「如果你真的犯了法,我一定會抓你,讓你接受法律的制裁。」
「真不愧是隊長,說話還是這麼霸氣。」簡聰良冷笑著。
「僱傭兵帶頭的人是誰?」鍾文昱問說。
「我剛才已經講過了,我能說的就這麼多。」簡聰良回答說:「之所以告訴你這些,就是不希望看到你總是拿自己的命去拼,檢察官不過就是份工作而已,不是嗎?」
「你應該很清楚,我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鍾文昱語氣堅定的說。
「你看看自己的腿,為國家去戰場上拼命,差點連命都丟了,但國家給了你什麼?不承認那次的任務,當作從來沒有這事一樣,這就是你賣命應得的代價嗎?你真的都沒有怨過,沒有後悔過嗎?」簡聰良問說。
「我沒有後悔。」鍾文昱語氣肯定的回答說:「如果我怕死,當初就不會去作軍人。」
簡聰良搖了搖頭說:「我先走了,記得我說的話,怎麼選擇看你自己。」
說完這句話之後,簡聰良就從這裡離開了。
謝欣怡走到鍾文昱身邊,問說:「你以前的這個隊員,真的去做了僱傭兵嗎?」
「應該是吧!不然他不會知道這麼多事情。」鍾文昱點頭說。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他應該也是為了你好,才會告訴你這些的。」謝欣怡對鍾文昱說。
「我知道。」鍾文昱嘆氣說:「但他以前是個非常優秀的軍人,怎麼會……唉!」
「這世界上哪種人都有,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就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謝欣怡說。
鍾文昱看著楊建邦的牌位,許久沒有說話。
即便鍾文昱心裡知道,後面還有更大的危險在等著他,但他也絕對不會退縮,只因為……他是一個檢察官。
【本章註釋】
註71:臺北市軍人公墓,位於臺北市南港區研究路三段130號,係遵奉蔣故總統經國先生於行政院長任內之指示所興建,於民國76年8月1日在臺北市政府兵役處下成立臺北市軍人公墓管理所,象徵革命軍人浩然正氣,並長祀英靈。於95年2月27日以府法字第09427355200號令發布,修正組織編制並裁併所屬臺北市軍人公墓管理所,直隸屬於兵役處權益編管科之軍墓股,自95年3月1日起實施。現有主體建築牌樓、祭殿(忠烈祠)、忠靈堂、懷恩亭(懷樹追思園)、紀念碑、鐘鼓樓、大小涼亭等,建築物均採中式宮殿造型,以顯示莊嚴肅穆之氣氛。

第二十九章 大難不死
劉弘林躺在加護病房已經數日,始終未見任何起色,身為父親的劉志邦愈來愈感到絕望。
在這幾天裡,劉志邦一直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說話者的聲音聽起來頗為詭異,那個聲音說都是因為新北地檢署檢察官莊建木未盡調查義務,草率的濫行起訴,才會讓他兒子變成這個樣子,一直慫恿著他進行報復。
幾天下來,劉志邦心裡的仇恨愈來愈深,昨晚他進入加護病房探視之後,就匆匆回到家中,憑著在軍中所學到的知識與技術,用這幾天準備好的材料做了兩件炸彈背心,決定為自己的兒子討回公道。
今日一大清早,劉志邦來到自己擔任司機的幼稚園,按慣例將娃娃車擦洗乾淨,然後載著幼稚園的老師去接小朋友上學。
等到所有小朋友都進入教室之後,劉志邦到車尾廂拿出準備好的炸彈背心,將其中一件穿在身上,提著一個手提袋走入其中一間教室。
劉志邦進入教室之後,無預警的立刻將門給關上,教室裡的方老師馬上就察覺出異狀。
沒想到劉志邦馬上亮出了炸彈背心,並威脅方老師對這些小朋友進行安撫。方老師雖然也感到十分害怕,但顧及幼童的安全,只能迫於無奈而照做。
在劉志邦的脅迫下,方老師打了內線電話給園長,告知園長說劉志邦穿著炸彈背心挾持教室內的小朋友,要求面見新北地檢署檢察官莊建木及臺北地檢署檢察官鍾文昱。
園長得知消息之後,馬上打電話報警,並且通知其他老師迅速將其他未受控制的小朋友帶離幼稚園。園長也不斷安撫方老師的情緒,拜託她要把被挾持的幼童照顧好。
警方接獲園方的通知後,很快就趕到了現場,由於劉志邦曾服役於海軍水中爆破大隊,對於炸藥及相關材料有一定的認識與瞭解,所以警方不敢大意,立即請總部聯絡憲兵防爆小組(MP–EOD)前來待命支援。
劉志邦之所以要求面見新北地檢署檢察官莊建木,是因為他兒子劉弘林的案件就是莊建木所起訴,但對於為何要求面見臺北地檢署檢察官鍾文昱,卻沒有說明原委。
為了安撫劉志邦的情緒,警方只能先全部答應,以免劉志邦在衝動下傷害人質。
新聞媒體在得知消息之後,紛紛派了新聞記者趕到現場,但由於現場太過危險,所有記者與圍觀群眾都被警員驅趕到封鎖線之外。
幼稚園附近的道路都被警方予以封鎖,除了警車之外,警方不允許任何車輛通行,情況看起來非常緊張。
大約經過半個小時之後,鍾文昱及莊建木都趕到了現場,警方現場指揮官向他們做了說明之後,要求他們兩個穿上防爆衣再行進入,但卻遭到鍾文昱及莊建木的拒絕。
「老莊,你留在外面,我一個人進去就可以了。」
鍾文昱之所以這麼說,顯然是不想讓莊建木進去涉險。
「他要找的是我,而且我兒子在裡面,我怎麼可能在外面等?」莊建木心急如焚的回答著。
「他身上有炸藥,如果穿著防爆衣進去,恐怕會更激怒他,要是他引爆炸藥,我們可能都會死的。」鍾文昱勸著莊建木,並說明利害關係。
「我管不了這麼多,誰也不能阻止我進去。」莊建木語氣堅定的說著。
鍾文昱當然知道莊建木護子心切的心情,但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多一個人進去就多一分風險,然而莊建木可管不了這麼多,硬拉著鍾文昱一起走了進去。
來到教室門前的鍾文昱及莊建木,對教室內的劉志邦說出身分,並且將身上的口袋都掏出來,讓隔著玻璃觀看的劉志邦檢查,在確認鍾文昱及莊建木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之後,劉志邦打開教室的門,讓鍾文昱及莊建木進到教室之內,並要求鍾文昱將門鎖上。
「劉志邦,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講嗎?為什麼要用這麼極端的方式?」莊建木難掩緊張的情緒,激動的對劉志邦說。
「好好講?」
劉志邦聽到莊建木所說的話,暴怒的指著莊建木說:「我兒子從頭到尾都很配合你們的調查,一再說明自己並沒有跟那些同事共謀,也一再要求調查有力的證據,但你們呢?認真調查了嗎?你們只憑著片面證據和自己主觀的想法,就把我兒子判了死刑,而且還在看守所裡把他弄成植物人,是不想讓他再有機會開口申冤嗎?」
「看守所裡的錄影畫面我都看過了,那天聽完判決之後,所方怕他情緒太過激動,特別把他安排在獨居室,那天晚上根本沒有人接近過那間獨居室,管理人員聽到有動靜之後馬上開門進去,你兒子就已經變成那個樣子了,根本就不是你所想的那樣。」莊建木將查閱看守所錄影畫面的情形說出,對劉志邦好言相勸著。
「你的意思是說,是我兒子把自己弄成那個樣子的囉?」劉志邦氣憤的瞪著莊建木,對於莊建木的解釋根本就聽不進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兒子在看守所裡出了事,所方當然逃避不了責任,但我總是要把事情查清楚,不能隨便冤枉管理人員吧?」莊建木繼續跟劉志邦講道理。
「不能隨便冤枉他們?那我兒子就可以隨便冤枉了嗎?你捫心自問,在起訴我兒子的時候,真的有認真調查過嗎?」劉志邦的情緒更加激動,根本不理會莊建木所做的解釋。
鍾文昱知道他們再這樣說下去也沒有用,便出言插嘴說:「我知道你現在滿腔怨恨,根本聽不進任何解釋,但我不明白的是,這些事情與這些孩子何干?你為什麼要傷害這些孩子?」
「因為這些孩子裡,其中一個是莊建木的兒子,莊建木害我兒子,我讓他父子二人償命,難道沒有道理?」劉志邦激動的回答著。
「那我再問你,你兒子的案子並非我所承辦,為何要求見我?」鍾文昱繼續問說。
「要見你的人並不是我。」劉志邦對鍾文昱說:「這幾天我耳邊一直有個人在說話,他說你是靈通陰陽的檢察官,若我想要救我兒子,就必須把你找過來。」。
「原來如此…」
鍾文昱猜到這一切應該都是范雎搞出來的,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低著頭說:「范雎,不要再躲躲藏藏了,現身出來吧!你叫他把我找過來,是想要利用他殺了我吧?」
「哈哈……」
教室裡突然出現陰險尖銳的笑聲,隨後出現一團黑色煙霧,在黑色煙霧散去之後,慢慢出現一個半透明狀的人形。
除了鍾文昱之外,教室中的所有人看見這個情形,全都感到萬分的恐懼,有些幼童甚至被嚇到大哭了起來,方老師雖然也非常害怕,但還是趕緊走到哭鬧的幼童身邊,盡責的安撫著他們。
「小鍾,這傢伙……是鬼魂嗎?」
莊建木一臉驚訝問著鍾文昱,對於眼前所看到的實在難以置信。
「他叫范雎,是秦昭襄王時期的國相,已經死了兩千多年了,始終認為是我害他不受秦昭襄王信任,所以死後用巫覡之術躲避輪迴,即便我輪迴轉世了很多次,他還是對我進行報復。」鍾文昱坐在椅子上,回答莊建木的提問。
「你是鬼?」
劉志邦發現自己被騙,憤怒的質問范雎說:「那你說要幫忙救我兒子,還說要幫我兒子平反……全都是騙我的囉?」
「你現在才發現,已經太遲了。」
范雎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刻化做一道黑色煙霧,鑽進了劉志邦的身體裡。只見劉志邦突然臉色大變,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就連眼神都變得凶狠起來。
親眼看到如此情形,所有人都感到驚訝與恐懼,然而鍾文昱的表情卻非常淡定,似乎早就料到范雎會這樣做。
「范雎,我想了很久,無論你對我的怨恨到底是對是錯,終究只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根本與他人毫無關係,如果你一定要殺了我才能罷休,那我坦然接受便是。」鍾文昱直接了當的對范雎這麼說。
「說得好聽,這麼多神仙都護著你,我要是不搞點事情出來,能殺得了你嗎?」范雎憤恨不平的說著。
「你處心積慮的搞出這件事情,應該已經準備好殺我的方法了吧?我接受便是,但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鍾文昱回答。
正當鍾文昱說這些話的時候,崔珏突然出現在鍾文昱身邊,出言加以阻止說:「小鍾,你在開什麼玩笑啊?你怎麼可以……」
「老崔,你別管,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鍾文昱對崔珏說。
「什麼條件?說來聽聽。」范雎問著鍾文昱。
「應該是你吞噬了劉弘林的部分魂魄吧?只要你將他的魂魄交給崔判官,再把這些人都放了,我就任憑你處置。在我死了之後,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你以後不要再傷害其他的人,包含魏瀾的轉世。」鍾文昱提出這樣的條件。
「就這麼簡單?白起,你不會是在跟我玩花樣吧?」范雎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你跟我認識了這麼久,應該知道我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希望我們之間的恩怨可以到此為止,實在沒有必要將這麼多無辜的人牽連進來。」鍾文昱實在不想因為自己與范雎間的恩怨,讓其他人受到傷害。
「小鍾,你認為范雎能信任嗎?」崔珏提醒著鍾文昱。
「他搞這麼多事,不就是為了殺我洩恨嗎?只要我一死,這一切都將煙消雲散,其他人對他來說,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鍾文昱對崔珏說。
莊建木聽了他們所說的話,忍不住開口問說:「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沒聽懂啊?白起和范雎不是戰國時代的人嗎?」
「老莊,你不用懂,只要答應我好好再調查一下劉弘林的案子,盡力替他爭取得到公正判決的機會就可以了。」鍾文昱轉頭對莊建木說。
「白起,若你的條件只有如此,我答應你便是,不過……你也要拿出誠意,先穿上我為你準備的炸彈背心。」范雎也提出了要求。
「來吧!」
鍾文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直接走到范雎的面前,將雙手張開,接著說:「范雎,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你要是不遵守承諾,我的魂魄一樣也不會放過你。」
「小鍾,你要不要再好好的想一下?你真的沒必要這樣做。」莊建木緊張的勸著鍾文昱。
范雎當然不會給鍾文昱反悔的機會,他控制著劉志邦的身體,將炸彈背心穿在鍾文昱的身上,並且將所有訊號線全給接上,如果鍾文昱試圖將這件炸彈背心脫掉,就會立刻引發爆炸。
炸彈背心上有一個數位計時器,時間設定在二十分鐘,也就是說,鍾文昱必須在時間倒數啟動後的二十分鐘以內,趕到足夠空曠的地點,以避免造成無辜群眾的傷亡。
穿上炸彈背心之後,鍾文昱對范雎說:「現在請你履行承諾,將劉弘林的魂魄交給崔判官。」
范雎得意的點了點頭,張嘴將劉弘林魂魄釋放出來,崔珏見狀趕緊將魂魄收入掌中。經過確認之後,崔珏向鍾文昱點了點頭,在鍾文昱用眼神示意之後,崔珏便馬上從這裡消失了。
在崔珏離開之後,鍾文昱打了電話給警方的現場指揮官,確定最近的空曠地點及路程時間,並要求警方現在就進行交通管制,以及準備一輛警車停在門口,同時也請憲兵防爆小組到目的地做好準備。
「白起,我兌現了我的承諾,你可以安心上路了吧?」范雎冷冷的對鍾文昱說。
「你先把教室裡的老師及幼童放走,然後從劉志邦的身體裡出來,我自己會按下倒數啟動鈕,你可以一路跟著我,親眼看著炸彈背心將我炸死。」鍾文昱回答范雎,並要求他釋放所有人質。
范雎叫莊建木把門打開,讓教室裡的老師及幼童全部走了出去,警方看見人質全被釋放出來,趕緊安排他們躲到安全的地方。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劉志邦對范雎也已經完全沒有用處,所以范雎也按照承諾離開劉志邦的身體,站在一旁看著鍾文昱。
「劉志邦,我已經讓范雎放了你兒子的魂魄,而且陰間的崔判官趕去醫院救你兒子了,我也拜託莊建木檢察官再好好調查你兒子的案子,等我從這裡出去之後,莊建木檢察官會帶你去向警方投案,以後千萬不要再衝動行事了。」鍾文昱確定劉志邦清醒之後,出言叮囑著。
劉志邦看見鍾文昱穿著另一件炸彈背心,表情緊張的問說:「鍾檢察官,是那個鬼魂逼您穿上炸彈背心的嗎?您…為什麼要穿啊?」
但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劉志邦不斷對著鍾文昱眨眼,似乎想暗示些什麼,不過鍾文昱似乎沒有看懂。
「我要是不穿,今天我們誰也走不出去,而且這是我與范雎之間的恩怨,本該由我來解決。莊建木會替你向警方證明,我的死跟你沒有關係。」鍾文昱苦笑著回答。
「小鍾,其實這件事……都應該怪我,怎麼能讓你替我去承擔呢?」莊建木難過的紅了眼眶。
「白起,你該交代的也交代完了吧?」范雎出言催促著鍾文昱。
鍾文昱微微一笑,伸手按下了倒數計時的按鈕,然後馬上從教室裡跑了出去,獨自迅速坐進現場指揮官給他準備的警車,以最快的速度朝著中正紀念堂自由廣場前進。
雖然警方已經預先在沿路進行了交通管制,但眼看著身上計時器所剩的時間愈來愈少,鍾文昱還是緊張的拼命加快速度。其實他擔心的並不是自己,而是怕在爆炸前沒能趕到空曠的地點,造成更多無辜百姓的傷亡。
在最後的六分鐘內,鍾文昱終於趕到中正紀念堂,並且在憲兵防爆小組的引導幫助下,將警車開到自由廣場的正中央位置。
兩名穿著防爆服的拆彈專家靠了過來,詳細的檢視著炸彈背心是否可以拆下,但經過四分鐘的研究,確認一拆就會引發爆炸。鍾文昱為了他們的安全,叫他們趕快退到安全區域之外,一臉從容的獨自面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鍾文昱索性張開腳坐在了地上,他看著天空上的白雲,回想著這輩子所發生的事,雖然心中有不少的遺憾,但此時都已經不重要了。
就在計時器的數字剩下最後兩秒時,計時器的倒數卻突然停了下來,並且顯示出「DUD」三個英文字母,這讓鍾文昱感到十分意外,因為這三個英文字母合在一起的中文意思是「啞彈(註72)」。
憲兵防爆小組的隊員發現炸彈背心沒有爆炸,彼此之間大喊了幾聲「misfire(啞火)」,便有兩名防爆人員跑向鍾文昱,用最快的速度扯下防彈背心拋向遠方,並立即按著鍾文昱趴在地上,結果炸彈背心依然沒有爆炸。
鍾文昱想起剛才劉志邦在說話時不斷眨眼,這才明白劉志邦在製作這件炸彈背心時,本來就沒打算讓它真的爆炸。他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笑著自己怎麼連這麼明顯的暗示都沒看出來。
正當鍾文昱被憲兵防爆小組隊員護送走出封鎖線時,一個年輕女孩突然從人群中跑了過來,緊緊的將鍾文昱抱住,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新聞媒體都在拍著呢!妳……」
鍾文昱顯得很不好意思,深怕這個情形被新聞媒體拍下來,又被拿去做為炒作的題材。
「我在新聞上看到你有危險,馬上就趕了過來,我還以為……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那個年輕女孩激動的哭了起來,看起來似乎受到很大的驚嚇。
「妳是陳詩語…還是陳詩芸啊?先別哭,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鍾文昱顯得有點手足無措,趕緊拉開年輕女孩抱著自己的雙手。
「詩語是我妹妹,我們是一起過來的。」陳詩芸回答。
鍾文昱往前一看,果然就看見了陳詩語,他看見新聞媒體通通向這裡靠攏,似乎想要對他進行採訪,也擔心新聞媒體將這個畫面播出,會有損地檢署的形象,只好趕緊拉著兩姊妹的手,坐上了警車,先離開這裡再說。
范雎在遠處看到這個情形,氣憤的拂袖而去,他顯然不可能就此放棄,到底他還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呢?
【本章註釋】
註72:啞彈(dud),泛指任何在使用中沒有按時或如願產生擊發或爆炸的彈藥,包括子彈、炮彈、炸藥、飛彈的彈頭,以及地雷、水雷、手榴彈、簡易爆炸裝置等各類爆炸物。遭遇啞彈的狀態也稱作啞火(misfire)。

第三十章 海鮮餐廳裡的談話
近正午時分,楊滄堯開車來到基隆某家海鮮餐廳旁邊的停車場。
這家海鮮餐廳沒有店名,店面每層樓的面積也不大,只有在週六及週日,才會打開店門對外營業,不過開放用餐的區域只有一樓,二樓及三樓則從來未對外開放。
除了週六及週日以外,這家餐廳一樓的正門始終緊閉著,但二樓或三樓偶爾會有燈光,也可以聽到有人用餐及說話的聲音,也就是說在平日裡,這家餐廳還是會接待某些特別的人士用餐,看起來十分神秘。
楊滄堯將車停好之後,慢慢走到餐廳的後門,在後門的電鈴上按了兩個短音及三個長音,看起來似乎是事先約定好的暗號。
沒過多久,餐廳的後門被一名壯漢打開,在楊滄堯走進去之後,門又迅速的關了起來。楊滄堯進門後舉起雙手,讓兩名壯漢檢查,又將手機交給他們,這才在其中一名壯漢的帶領下走上二樓。
楊滄堯走進二樓包間之後,直接走向坐在沙發區的一名老者,笑著說:「齊老大,就只有我們兩個吃飯,怎麼搞這麼大的陣仗啊?」
這名被楊滄堯稱為齊老大的老者,就是掌握著臺灣北區走私勢力的老大齊正祥,而這家餐廳就是他平日裡與人洽談事情的地方。
電視裡正播報著今天早上的新聞,齊正祥指著畫面中的鍾文昱說:「楊上校,你看看這個年輕的檢察官,是不是長得很像當年的鍾崇德?」
「不只是很像,他就是鍾崇德的兒子鍾文昱,現在是臺北地檢署的檢察官。」楊滄堯回答說。
「他就是當年被富商周清合救走的那個嬰兒?已經……長這麼大了啊?看起來一臉正氣,很有本事的樣子,跟鍾崇德真是太像了。」齊正祥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
「我看你這個說法,好像很欣賞這個小子似的,當年你殺了他一家三口,這個漏網之魚,可是我們的心腹大患。」楊滄堯一臉不屑的說。
「看來他真的是命不該絕,以前他在許丞光和你的手下當軍人,你們把他派到金三角去送死,他不也活著回來了嗎?今天早上他為了救幼稚園裡的師生,自願穿上炸彈背心,我還真是蠻佩服他的勇氣。」齊正祥一臉微笑的說著,根本不像看待仇人應有的樣子。
「佩服?」楊滄堯一臉陰險的對齊正祥說:「你難道不應該斬草除根嗎?」
「你要我派人去殺他?」齊正祥冷笑著說:「現在他又沒有跟我作對,我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去殺一個檢察官呢?」
「以他的能力,應該很快就會查出你就是殺害他一家三口的凶手,到時候他會放過你嗎?」楊滄堯故意挑撥,想讓齊正祥派人去殺了鍾文昱。
「這件事只有許丞光和你、我三人知道,除非你或許丞光把我抖出來,否則他怎麼可能查得出來三十一年前的事?」齊正祥不以為然的說。
「就算不是為了替他家人報仇,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與勢力,他遲早還是會給你找麻煩的。」楊滄堯故意這麼說,進一步的挑撥著。
「我看你是怕他查出你和坤賓之間的事吧?你不是有李雲強那夥人幫你殺人滅口嗎?為什麼不叫李雲強那夥人去殺他呢?」齊正祥回嘴說。
「李雲強那個傢伙,一聽到鍾文昱就嚇得像隻貓似的,我讓他殺誰都行,但就唯獨殺鍾文昱這件事,他始終不肯答應我。」楊滄堯對於李雲強不肯答應接下殺鍾文昱的工作,顯然非常生氣。
「鍾文昱曾經是你們眼皮子底下的人,他有多少本事,你難道不清楚嗎?」齊正祥問楊滄堯說。
「再有本事,現在也只是個不能配鎗的檢察官而已,我就不相信殺不了他。」楊滄堯一臉不服氣的回答著。
「動他不難,但收養他的周清合,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以周清合的財力與勢力,全天下可沒有幾個人敢與他為敵吧?」齊正祥提醒著說。
「齊老大也會怕周清合這個老傢伙嗎?」楊滄堯反問著齊正祥。
「你不怕嗎?那你怎麼不敢自己動手呢?你掌握的資源可不比我少吧?」齊正祥冷笑譏諷著楊滄堯。
楊滄堯尷尬的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還有一件事,我手底下的那個小卓……是你派人殺掉的吧?」齊正祥問說。
「那個小子是個臥底,當然得除掉。」楊滄堯回答說。
「臥底?是警方派來的嗎?」齊正祥的臉色一沉,繼續問著楊滄堯。
「是國安局派來的。」楊滄堯沒打算剁齊正祥說實話,裝模作樣的說:「那個小子曾經是我的部下,不知道是誰把他派過來的。」
「既然是你們國安局的人,你跟許丞光怎麼會不知道呢?」齊正祥質疑說。
「國安局的編制裡,除了督察處與情報聯合應變中心之外,還有七個處,我和許處長都是第二處的,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楊滄堯敷衍的回答著。
「這倒是。那……你後來又怎麼知道的呢?」齊正祥顯然對於楊滄堯的回答並不滿意,繼續追問著。
「是我手下的一個隊長查到的。」楊滄堯一臉冷血的說:「聽說他想將從你這裡得到的資料,提供給鍾文昱,這樣的人當然留不得。」
「提供給鍾文昱?」齊正祥再問說:「他也是鍾文昱在軍中時帶過的人嗎?」
「我看過他的人事資料,他確實是鍾文昱帶過的人。」楊滄堯回答說。
「唉!我們這輩子已經做了太多壞事,要是能不殺人就把事情解決的話,就盡量不要殺人吧!」齊正祥嘆氣說著。
「這種話從你齊老大嘴裡講出來,我還真是訝異啊!你當年為了爬上這個位置,可是什麼都敢幹的,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呢?」楊滄堯似笑非笑的說。
「隨著年齡愈來愈大,我愈來愈覺得這輩子走錯了路,雖然我知道自己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但總是希望不要禍及子孫,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懂的。」齊正祥說話時看了看時間,又對楊滄堯說:「「說了這麼久,我們也該吃飯了,請上座吧!」
楊滄堯虛偽的陪著笑臉,與齊正祥一起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齊正祥向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趕緊跑到樓下催促著服務人員上菜。
用完餐後,楊滄堯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長方形的金屬小盒,放在齊正祥面前的桌上。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釙210?」
齊正祥看了一眼那個金屬盒,問說:「就這麼一點東西,就能值幾百萬美金?」
「你可別小看這個東西,只要一點點的釙210,就可以毒死很多人,而且在工業及科學技術領域也有很高的價值。」楊滄堯笑著對齊正祥說。
「看來我還真是孤陋寡聞,這可比我們走私鎗械或管制物品容易多了。」齊正祥又好奇的多看了幾眼。
「這種機會也是很難得才會有的,一輩子或許也只能做一次而已,不過這其中的風險,可不比你們走私低啊!」楊滄堯接著問說:「今天晚上把釙210送到公海上交給坤賓的事,應該不會有任何差錯吧?」
「我可是吃這行飯的,只要有錢賺,而且我答應下來的事,你都不用擔心。」齊正祥回答。
「說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可要叫手下當場把錢驗清楚了。」楊滄堯提醒說。
「我比較好奇的是,坤賓他們要怎麼驗貨呢?」齊正祥提出疑問。
「他們會帶著輻射偵測儀器,這點他們比我們更懂,你不需要擔心。」楊滄堯回答。
「這種東西的輻射量這麼大,帶在身上不會有危險嗎?」齊正祥再問。
「就這麼一點,只要不進入體內,對人是不會有任何影響的,而且它本身並沒有任何化學毒性,即使沾到皮膚,只要洗掉就可以了。」楊滄堯解釋著說。
「行,那就交給我吧!」
齊正祥用眼神示意身邊的手下,將那個金屬盒收好。
楊滄堯站起身來與齊老大了握手,隨後就離開了餐廳。當他進入自己的車內之後,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似乎還在指揮進行著某件事情。

第三十一章 鏡魔出現
今天早上鍾文昱僥倖逃過一劫,讓范雎感到非常憤怒,再加上他一直覺得太上老君明顯袒護著鍾文昱,讓他更加心有不甘,為了快速讓自己的能力更加強大,范雎來到柬埔寨金邊的吐斯廉屠殺博物館(註73)。
這裡是紅色高棉統治時期著名的第21號安全監獄(簡稱S-21),於1975年至1979年紅色高棉執政期間,S-21至少關押過一萬四千名囚犯,除了12人免於被處死之外,其他人均死於此處。
這個博物館中,展示著部分集中營受害者的檔案照片,也陳列著用遇難者頭骨製作而成的柬埔寨國家地圖,以紀念1975年至1979年初柬埔寨共產黨總書記波布領導的紅色高棉共產主義政權,在柬埔寨所進行的大規模殺戮事件-紅色高棉大屠殺(註74)。
范雎之所以來到此處,當然不僅是為了那一萬四千名囚犯的冤魂,而是他知道在紅色高棉大屠殺中遇害的二百萬魂魄,都因怨恨而形成一股巨大怨靈,至今無法消散,這才是他現在最迫切想要得到的力量。
原本豔陽晴空的金邊,在范雎到來之後,突然飄來許多烏雲,瞬間下起了傾盆大雨,還頻繁的落下網狀的閃電,看起來十分的詭異。
范雎站在博物館前的大樹旁邊,高舉著雙手,從雙手中釋放出兩道黑色的煙霧,兩道黑色煙霧在上升後交纏在一起,匯集成一團螺旋狀的黑色漩渦。
黑色漩渦在半空中不停旋轉,形成了巨大的磁場,整個場域狂風大作,博物館的每扇窗戶飄出許多紅色魂魄,直接朝著黑色漩渦而來。
巨大的黑色漩渦不斷吞噬紅色魂魄,體積也隨之變得愈來愈大,從黑色漩渦的中心向天上射出一道紅光,讓整個天空變成詭異的血紅色,顯然范雎是在利用這種方式召喚著其他怨靈前來這裡。
就在這一切都按照范雎的計畫進行時,天上突然降下一道雷電,直接劈中那個黑色漩渦,瞬間爆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將黑色漩渦全部驅散,那些紅色魂魄也全部被釋放出來,慢慢飄回博物館中。
「范雎,你當真以為我治不了你嗎?」
太上老君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范雎面前,表情嚴肅的看著范雎。
「原來是太上老君啊!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了嗎?」范雎一臉不屑的說。
「你仗著影魂術到處作亂為惡,不但殺了兩名高僧,還放出長平之戰遺留下來的二十萬怨魂,現在竟然為了增加自己的力量,還想吞噬金邊的二百萬怨魂?你知道吞噬了這二百萬的冤魂之後,你會怎麼樣嗎?」太上老君語氣嚴厲的對范雎說。
「吞噬了這裡的二百萬怨魂之後,我就會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到時候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了。」范雎冷笑著說。
「是嗎?你心裡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如果真的是這樣,你又為何沒有吞噬長平之戰的二十萬怨魂呢?」太上老君問范雎說。
「不就是成魔嘛!」范雎憤恨不平的說:「我本來也不想走上這條路的,是你們這些神仙逼我的。」
「你只知道成魔之後,會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不知道成魔之後,你將完全喪失自我,永遠沉淪於無窮無盡的痛苦之中無法自拔,到那個時候,你對白起的執念也不復存在,只不過就是一個為惡而惡、為殺而殺、為造孽而造孽的怪物而已。范雎啊!你為了自己對白起的嫉妒與怨恨,已經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了,難道還要繼續執迷不悟下去嗎?」太上老君搖頭嘆息著。
「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哪裡會懂得我所受過的委屈和痛苦?雖然我只是一個文人,但若沒有我的計策,白起能打贏這麼多場仗嗎?秦國會有後來的強盛嗎?可是…大家的眼裡卻只有白起,就連你們這些神仙也偏袒他,他造了這麼多殺孽,卻可以一再轉世為人,而我卻只能成為一個永遠在世間遊蕩的孤魂野鬼,你認為公平嗎?」范雎大聲咆哮,質問著太上老君。
「白起每一次的輪迴轉世,哪次不是在償還自己所造下的殺孽?又有哪一世我們讓他過得平凡安穩?我們之所以讓他可以輪迴轉世,是因為他在長平之戰後有所悔悟,並且他在死時自己發願要捍衛天下蒼生,而你呢?你之所以成為永遠在世間遊蕩的孤魂野鬼,不是你自己所造成的嗎?白起每一次轉世,你哪次沒有為難於他?我又哪一次沒有出來苦口婆心的勸你?我一再給你機會,但你有聽進去嗎?」太上老君反問范雎。
「聽你的?讓你把我丟進三途河裡嗎?你覺得我有這麼傻嗎?」范雎不屑的說。
「你認為一旦進入三途河中,就會永世不得超生,對吧?其實我也讓白起的魂魄進入了三途河,他卻靠自己爬上了彼岸。」太上老君對范雎說。
范雎聽到太上老君所說的話,滿臉不相信的說:「你胡說,他的罪孽如此深重,怎麼可能登上彼岸?」
「你一直認為我偏袒於他,還把七星劍送給了他,其實他魂魄裡的那把七星劍,並不是我送給他的,而是彼岸上的彼岸花所化。」太上老君繼續說。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動了什麼手腳。」范雎一臉難以置信的說:「這麼多年我根本沒聽過有人可以登上彼岸,他怎麼可能……?」
「你認為我可以在三途河裡動手腳嗎?你聽過有誰可以靠他人幫助而登上彼岸的嗎?」太上老君搖頭說。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范雎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范雎,你醒醒吧!難道你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記憶,很多都是片段模糊的嗎?」太上老君苦口婆心的說:「你以為是自己利用照膽鏡學成影魂術的嗎?其實這兩千多年來,你根本就是被照膽鏡利用了……」
突然間現場狂風大作,范雎的表情變得扭曲猙獰,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太清老頭,你別白費心思了。」
一個黑影從范雎的魂魄中分離出來,口氣狂妄的說著。
「鏡魔,你躲了這麼久,終於肯出來啦?」
太上老君對於這個黑影的出現,似乎並不意外,而且還知道他的來歷。
「是啊!我和你應該快三千年沒見了吧?」鏡魔說話的音調非常詭異,像是很多人同時在說話。
「你的聲音怎麼變成這樣?難道你還在用噬魂術?」太上老君表情嚴肅的質問著鏡魔。
「是他們自願附身在鏡中,想要利用影魂復仇,我可沒有強迫他們。」鏡魔狡辯著說。
「是嗎?你讓范雎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吞噬這兩百萬個怨靈嗎?」太上老君當然不會相信鏡魔所說的話。
「那也要他自己想這樣做,不是嗎?」鏡魔冷笑著說。
「這些人是被自己心中的願意與仇恨所蒙蔽,才會被你利用,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你幫他們復仇是假,利用他們吞噬魂魄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太上老君把鏡魔的所作所為,分析得清清楚楚。
「是又怎麼樣?你又能奈我何?你能看到的,只是我的影魂,只要你找不到照膽鏡所在的位置,就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鏡魔不再否認,甚至還語帶挑釁的笑著。
「就算你再會隱蔽自己的氣息,我總會找到你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太上老君很有信心的說。
「那你就慢慢找吧!」
鏡魔說完之後,立刻又與范雎的魂魄合在一起,然後從這裡消失。
太上老君無奈的搖搖頭,也化做一道金光離開了這裡。
由此看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鏡魔,但既然鏡魔的目的是在吞噬更多魂魄以強大自己,那他又為何一再利用范雎去殺白起轉世的鍾文昱呢?
【本章註釋】
註73:吐斯廉屠殺博物館(Tuol Sleng Genocide Museurn),又稱波布罪惡館,是柬埔寨首都金邊附近的一所博物館。「吐斯廉」在高棉語中的意思是「有毒的樹木」或「馬錢子之山」。在紅色高棉統治時期,這裡是著名的第21號安全監獄,簡稱S-21。吐斯廉原為「昭博涅亞中學」,這所中學以柬埔寨國王博涅亞(其是西哈努克親王的祖先)的名字命名,共有五棟建築。1975年,該學校被柬埔寨共產黨(紅色高棉)改造成集中營和集體處決中心,建築物周圍布滿通有高壓電的帶刺鐵絲網,教室被改造成狹窄的牢房和拷問所。為防止犯人脫逃,窗戶被鐵條封鎖並纏繞電線。改造後該地區被重新命名為第21號安全監獄(Security Prison 21),數字21是其在金邊南部所在地Sangkat Tuol Svay Prey的代碼。在1975年至1979年紅色高棉執政期間,S-21至少關押過14,000名囚犯(也有人認為關押總數超過20,000人),此處關押的都是被紅色高棉認定為最危險的犯人。當時金邊的工人普遍知道審訊中心的存在,但對其內部一無所知,稱之為「進去了就出不來的地方」,只有12個人在此地審訊而免於被處死。
註74:紅色高棉大屠殺,或稱紅色高棉種族滅絕、柬埔寨大屠殺或柬埔寨種族滅絕(Cambodian genocide),是指1975年至1979年初,柬埔寨共產黨總書記波布領導的紅色高棉共產主義政權,在柬埔寨所進行的大規模殺戮事件。據各方估計,在紅色高棉統治時期,柬埔寨全國範圍內共有150萬至300萬人非正常死亡,約占當時柬埔寨總人口的四分之一。1975年4月,紅色高棉在柬埔寨取得實權後,開始激進推行共產主義,試圖創建一個農業社會主義的社會,強迫城市人口全部遷移到鄉下,實行大躍進,導致大量人死於疾病、過度勞動或營養不良。同時,波布等人宣稱要「洗淨平民」,因而開始進行殺戮,自1976年起,波布又認為「黨的軀體已經生病了」,於是開始對柬埔寨共產黨內部人員進行大清洗,中央高層領導及軍隊參謀部幾乎被屠殺殆盡,1978年僅在柬埔寨東部地區就有十萬幹部和軍人被殺,法國學者讓.拉庫爾特發明「自我屠殺」一詞來形容紅色高棉。由於酷刑、大量處決、強迫勞動和營養不良,造成將近當時25%人口(約200萬人)的死亡,其中約有40萬人死於各省的監獄中,被柬共當作革命敵人殺害,屠殺人口中包括20萬至30萬的華僑,占柬埔寨華僑總人數的一半,此外25萬伊斯蘭教徒中有9萬人死亡,而2萬越南裔人則全部死亡。1978年,紅色高棉在越南境內進行「巴祝大屠殺」,導致柬越戰爭激化,1979年初紅色高棉建立的民主柬埔寨被推翻,大屠殺結束,各方在柬埔寨境內發現了超過兩百個萬人坑,這些地方後來被稱為「殺戮戰場」。紅色高棉統治時間雖短,但其造成的死亡人數卻為世界歷史上最高紀錄之一,故1980年起,原S-21集中營改建成紀念大屠殺的吐斯廉屠殺博物館,對公眾開放。
第三十二章 謝欣怡之死
鍾文昱帶著陳詩芸與陳詩語從中正紀念堂離開之後,本想讓她們兩姊妹先回家,但她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鍾文昱只好帶著她們先回到自己的住處,將早上被弄髒的衣服換掉,再帶著她們到附近餐廳去吃午餐,直到下午兩點才趕回地檢署。
走進辦公室之後,鍾文昱坐下來看著昨天未看完的卷宗,認真的用鉛筆做著記號與批示,沒想到檢察長于元根及主任檢察官羅家正突然同時快步的走了進來,臉上一副很著急的樣子。
「小鍾啊!出大事了。」
羅家正氣喘吁吁的對鍾文昱說。
「主任,出了什麼大事?」鍾文昱以為他們在開玩笑,還是低著頭在看卷宗,不經意的問著。
「立南和欣怡在路上被人刺傷,兩個人都被送去醫院了,聽說情況很不樂觀。」于元根一臉擔憂的說著。
鍾文昱聽到于元根所說的話,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放下手中的鉛筆,一臉驚訝的問說:「他們兩個去了哪裡?怎麼會被人刺傷?」
「大概在上午十一點的時候,許晉松議員打電話來找你,說有重要的案件資料要交給你,他們兩個見你一直沒有回來,就利用午休時間去了許晉松議員那裡,怎麼知道拿了資料走回停車場的時候,在路上被三個人持刀刺傷了,就連那箱資料也被人搶走了。我也是剛剛才接到警方的通知,你先放下手邊的工作,跟我去一趟醫院吧!」羅家正語氣緊張的催促著鍾文昱。
鍾文昱趕緊拿起了西裝外套,跟著于元根走出辦公室,一起到地檢署門口坐上勤務車趕往醫院。
到了醫院之後,于元根與鍾文昱著急的跑到手術室門口,站在門口等待的田偉志一看到他們,馬上走過來向他們匯報情況。
謝欣怡的父母一看見鍾文昱到場,馬上情緒激動的走向鍾文昱,謝欣怡的父親更是一臉憤怒地衝向鍾文昱。
「你這個檢察官是怎麼當的?我女兒只是書記官,你怎麼可以讓她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謝欣怡的父親抓著鍾文昱胸口衣領,激動的指責著鍾文昱。
「我……我沒有……」
對於謝欣怡父親的指責,鍾文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謝先生,你誤會了,鍾檢察官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于元根試圖幫鍾文昱解釋。
「他不知道?那你這個檢察長總該知道吧?我把立南交給你,你就是這樣照顧他的嗎?」李立南的母親也走了過來,語氣嚴厲的責怪于元根。
「大姐,我以為他們只是去拿個資料,真的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于元根對李立南的母親說。
「他們是在地檢署上班,又不是在當警察,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在他們身上啊?」謝欣怡的母親流著眼淚,以抱怨的口吻問鍾文昱。
「你們都先不要激動,現在醫生正在進行搶救,應該會……會沒事的。」于元根安慰著謝欣怡及李立南的父母,想讓他們先冷靜下來。
鍾文昱轉頭問于元根說:「他們到許晉松議員那裡,究竟是去拿什麼資料?」
「他們沒說,我也不知道啊!」于元根一臉無辜的說。
「檢座,我在監控上看到,他們拿著一個水果禮盒的箱子,但是那個箱子已經被行凶者搶走了。我也打了電話去問許晉松議員,許晉松議員說是為了感謝您幫了他兒子,所以送了一個水果禮盒給您,順便放了一些您上次向他函詢的資料,他說內容就跟台北市政府建管處提供的一樣,沒什麼特別的。」田偉志對鍾文昱說。
「凶手呢?抓到了嗎?」鍾文昱語氣激動的問著田偉志。
「那些凶手和當時殺害卓宏欽的人很像,應該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他們的反偵查能力很強,很快就騎著機車躲進巷弄裡,專挑監控死角的方向走,我們目前還在排查,一時之間還沒有結果。」田偉志解釋著說。
「又是專業的殺手?這些人是瘋了嗎?他們到底要幹什麼?」鍾文昱咬牙切齒的說。
就在此時,有兩名穿著手術服的醫生,從手術室裡走了出來,問在場的人說:「李立南與謝欣怡的家屬在嗎?」
李立南與謝欣怡的父母馬上走到醫生面前,表明自己就是他們的父母。
「李立南經搶救後生命跡象穩定,等手術後會再送到加護病房觀察;至於謝欣怡……她到院前就已經沒有了呼吸心跳,我們已經盡力搶救,但還是……請節哀!」一名醫生面色凝重的說著。
謝欣怡的父母聽到這種結果,難過得癱軟在地上,發出悲戚的哭聲,田偉志見狀趕緊攙扶。
「醫生,真的……沒辦法了嗎?」鍾文昱難過的問著兩名醫生。
「真的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兩名醫生深深的鞠躬,嘆著氣離開了。
謝欣怡的父親站了起來,用力抓著鍾文昱的西裝外套說:「鍾文昱,我女兒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把女兒還給我……還給我啊!」
「謝伯父,對不起……我……」鍾文昱難過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欣怡說她好崇拜你……好喜歡你……即使你多跟她說一句話,或是多看她一眼,她都會高興一整天……可是……最後竟然是被你給害死的……」謝欣怡的母親啜泣哭喊,字字句句都讓人心痛。
聽到謝欣怡的母親這樣說,鍾文昱實在是慚愧的無言以對,難過的流著眼淚。
面對這樣的情況,于元根與田偉志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拍著鍾文昱的肩膀,安撫著他的情緒。
孰料鍾文昱的身體突然倒了下來,怎麼叫也叫不醒,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識,田偉志趕緊找來了護士,用輪椅將鍾文昱推去急診室。
其實鍾文昱之所以暈了過去,並不是因為太過悲痛而失去意識,而是因為他突然看見謝欣怡的魂魄正被黑白無常拉走,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這麼多,魂魄直接脫體而出,攔下了黑白無常。
「白將軍,你這是為何?」
白無常還是習慣性稱呼鍾文昱為白將軍,不知鍾文昱為何阻攔他們。
「謝兄、范兄,她是枉死的,可以把她留下嗎?」鍾文昱雖然清楚陰間的規矩,但希望黑白無常不要將謝欣怡的魂魄帶走。
「白將軍,我們是奉命行事,你可別為難我們啊!」黑無常一臉為難的說。
「奉命行事?難道欣怡她…陽壽已盡?」鍾文昱問說。
「如果不是陽壽已盡,也輪不到我們兩個來啊!你應該很清楚規矩吧?」白無常回答。
「可是……如果沒有今天早上的事,中午過去許晉松議員那裡拿東西的人應該是我,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這只不過是碰巧發生的事情而已,怎麼會是注定好的呢?」鍾文昱的表情裡充滿自責,一臉不相信的說。
「這種事情你問我們兩個也沒用,你得去問崔珏或秦廣王。」黑無常搖著頭回答。
「那……我跟你們一起去鬼判殿問個清楚。」鍾文昱見謝欣怡很害怕無助的樣子,便走到謝欣怡身邊,安撫著說:「欣怡,妳別怕,我跟妳一起去。」
謝欣怡一臉無辜的問鍾文昱說:「他們是誰?這是要去哪裡?你…你為什麼要跟我一起去?難道你也死了嗎?」
「他們是陰間的鬼差黑白無常,妳別擔心,我本來就可以靈魂出竅,這件事是因我而起,就由我陪妳一起去。」鍾文昱溫柔的對謝欣怡說。
「所以……他們是來帶我去陰間報到的?」謝欣怡無奈的點了點頭,向黑白無常提出請求說:「能不能讓我向父母告個別之後再走?」
「他們看不見妳,也聽不到妳說話……」白無常欲言又止的回答。
「沒關係,妳就向他們磕個頭吧!或許他們可以感應到的。」鍾文昱對謝欣怡說。
謝欣怡慢慢走到她父母面前,難過的對她父母下跪磕頭,久久沒有起身。鍾文昱見了於心不忍,便上前將謝欣怡扶了起來。
在跟著黑白無常一起離開之前,謝欣怡一直回頭,喃喃自語的說著對不起。
崔珏似乎早就感應到鍾文昱會跟著謝欣怡前來,所以早已在鬼判殿外等待著,等黑白無常將他們兩個帶到殿門外,崔珏親自帶著他們兩個一起走入鬼判殿。
秦廣王看見鍾文昱陪著謝欣怡前來,搖著頭說:「你跟著她來做什麼?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老蔣,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她死得冤枉,你真的搞清楚了嗎?」鍾文昱問秦廣王說。
「我確實是夠老了,但我還不至於這麼糊塗吧?如果我連這種事都能搞錯,還能執掌鬼判殿嗎?」秦廣王拍著自己的額頭,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要不是今天早上范雎突然出來作亂,那今天中午去拿資料的人本該是我,這件事根本與她無關,為什麼死的會是她?」鍾文昱很不服氣的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本就是早已安排好的,我也沒有辦法啊!」秦廣王一臉無奈的說。
「她這麼善良的女孩,為什麼要讓她這麼年輕就被人殺死啊?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說清楚,我是怎樣都不會服氣的。」鍾文昱以為秦廣王不願說明,心裡有點動怒。
「崔珏,把你的生死簿拿給他看,別讓他在這裡胡鬧。」秦廣王對崔珏說。
「秦廣王,你還說自己不糊塗?你叫我把生死簿拿給他,他要是直接把謝欣怡的那幾頁給撕掉,你要負責啊?」崔珏出言提醒秦廣王,擔心鍾文昱真的會撕了生死簿。
「對喔!那可使不得,被他這麼一鬧,我都糊塗了。」秦廣王恍然大悟的說。
謝欣怡見他們爭執不休,出言勸鍾文昱說:「既然已經是這樣了,你就不要為難他們了啦!」
「你看,就連這個小姑娘都比你懂事,你別再胡鬧了。」秦廣王對鍾文昱說。
此時太上老君突然從殿外走了進來,表情嚴肅的說:「你們幾個怎麼回事啊?怎麼在鬼判殿吵起來了呢?」
秦廣王看見太上老君駕臨,趕緊走了下來,一臉委屈的說:「老君,您來得正好,白起他……」
「別說了,我都知道了。」
太上老君打斷秦廣王的話,轉頭對鍾文昱說:「白起,謝欣怡的事情,是我安排的,你問他們也沒有用。」
「您為什麼這樣安排?是她前世做錯了些什麼嗎?」鍾文昱問太上老君。
「即便知道了也無法改變什麼,又何必非問不可呢?」太上老君似乎不想回答鍾文昱這個問題。
「您說的道理我都懂,也知道自己不該問,但我看到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因我而死,我怎麼可能無動於衷?」鍾文昱難過的說。
謝欣怡看到鍾文昱如此難過,安撫著鍾文昱說:「你不要這樣,是我自作主張要去幫你拿資料的,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許晉松為什麼要派人殺了你們?」鍾文昱心疼的問著謝欣怡。
「殺我們的人,應該不是許晉松議員派來的,那三個凶手的目的,應該是要搶走我們手上的資料。」謝欣怡回答。
「那些人為什麼要這麼做?許晉松到底拿了什麼資料給你們?」鍾文昱激動的追問。
「是內湖土地徵收案的資料,許晉松議員在半年多前曾因有人陳情而向臺北市政府建管處索資,在建物所有人與臺北市政府打國賠訴訟的時候,法院也發函要求臺北市政府提供了一樣的資料,但許晉松把資料交給助理去核對,卻發現在建管處送簽意見的地方,少了一張建管處所黏貼的意見說明,他當時就覺得事有蹊蹺,不過因為他對行政法懂得不多,所以一直沒敢亂發表意見。後來因為你平反了他兒子的冤案,他覺得你是一個很正直的檢察官,所以決定把資料交給你,讓你去調查其中的問題。」謝欣怡依照記憶說明著原委。
「我覺得這件事恐怕沒有這麼簡單,今天早上劉志邦鬧出這麼大的事,新聞媒體都進行了報導,他不可能不知道吧?如果他只是想把這份資料交給我,其實有很多種方式可以做到,為什麼非要選在今天讓你們過去拿呢?或許許晉松知道有人已經盯上他,所以才故意把這份資料交給我,藉此明哲保身。」鍾文昱懷疑許晉松這麼做,似乎另有所圖。
「照你這麼說的話,一定有人躲在背後極力掩蓋這個案件的事實真相,甚至連殺人滅口都在所不惜,你可千萬要小心……」謝欣怡擔心的說。
「妳放心吧!他年輕時可是個特種部隊的軍人,想殺他可沒這麼容易。」太上老君對謝欣怡說。
「老人家,您們為什麼都叫他白起啊?」謝欣怡不明白大家為何都把鍾文昱稱為白起,好奇的問著太上老君。
「你應該聽過戰國時代的四大名將吧?在兩千多年前,他就是當時的秦國名將白起。」太上老君回答。
「您們是不是搞錯了啊?鍾大哥這麼善良,他怎麼可能是被稱作『人屠』的白起呢?」謝欣怡知道歷史書籍上對白起的評價,但覺得鍾文昱與白起根本就完全不像。
「當時他確實殺了很多人,但歷史上對他的評價卻不見得完全正確,他在長平之戰活埋了二十萬降卒之時,便已厭惡戰爭,對秦昭襄王稱病不肯應召帶兵出征,最後被秦昭襄王賜死,他認為自己確實該死,舉劍自刎結束自己的生命,自刎前發願來生捍衛天下蒼生,所以我讓他一直轉世為人,每一世都受盡苦難折磨,用他的能力去捍衛天下蒼生,償還他所造下的殺業。」太上老君對謝欣怡說明著。
「已經輪迴了兩千多年?他所犯下的罪孽……真的有這麼重嗎?」謝欣怡聽到太上老君所說的話,對鍾文昱的遭遇十分心疼。
「其實……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不過……這也是最難的一次。」太上老君欲言又止的回答著,似乎有什麼話不方便說出來的樣子。
「那些都是我該承受的,我不會有任何怨言,但欣怡站在孽鏡台前這麼久,孽鏡台根本沒有顯示出她做了什麼錯事,您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安排呢?」鍾文昱問太上老君。
崔珏聽到鍾文昱所說的話,這才發現了問題,也跟著說:「對喔!不但孽鏡台沒有任何顯示,就連生死簿也沒有關於她前世的記載,這……」
太上老君瞪了崔珏一眼,搖頭說:「崔珏,你怎麼也跟他們一樣,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嗎?」
崔珏被太上老君這麼一說,趕緊閉上嘴巴退到一旁。
「既然都已經來到鬼判殿,到底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鍾文昱還是不死心,繼續追問著。
太上老君嘆了一口氣,一臉無奈的說:「唉……她原本是伏羲氏所琢梧桐木琴的琴魂,這把梧桐木琴一直被我放在兜率宮(註75)中,幫我鎮守著八卦爐。兩千多年前,我預感到范雎將會禍害人間,所以我將她送下凡間,投胎成為范雎的女兒范雅,希望藉著她的純真善良去感化范雎。范雅從小跟在祖母身邊,一直被保護得很好,沒有經歷過什麼挫折或苦難,所以心性始終純真善良,祖母過世之後,范雅帶著信物前往咸陽(註76)要去投靠范雎,在路上曾與你有一面之緣,她曾聽人說過白起是戰場上的殺人魔鬼,卻看到你沿路幫助飢寒交迫的流民,被你的善良所感動,雖然在年齡上有一段很大的差距,但卻對你芳心暗許,一路上她也學著你幫助流民,希望到咸陽能與你相遇,沒想到在路上遇到趙國叛逃的公主,趙國公主得知范雅的身分後,竟恩將仇報的殺了范雅,拿走信物前往咸陽冒充范雅與范雎相認,這個趙國公主心懷仇恨又善於挑撥,更讓原本就對你心懷芥蒂的范雎,加深對你的不滿與仇恨,其實後來所發生的一切,我也難辭其咎。由於琴魂在凡間已對你動情,從此與你產生了感應,每當你在凡間受難的時候,梧桐木琴就會響起哀怨的琴聲,而她在看到你這一世的遭遇後,苦苦哀求我給她一次投胎的機會,讓她能在你身邊幾年,就算時間很短或沒有任何結果,她也心甘情願。本來我是不肯答應的,但她一直跪著求我,我一時心軟才給了她這次機會,也希望藉此讓她斷了心中的念想。」
「難怪……因為她本就不是人,所以孽鏡台才會什麼都沒顯示……」崔珏聽了太上老君所說的事,這才恍然大悟。
在太上老君說出這些事情之後,謝欣怡瞬間就回復了所有的記憶,淚流滿面的看著鍾文昱。
「你我不過就是萍水相逢,妳這又是何苦呢?」鍾文昱心疼的對謝欣怡說。
「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能來到你的身邊,與你相識相知,就已經很滿足了。」謝欣怡流著眼淚說。
鍾文昱突然在太上老君的面前跪了下來,懇求著說:「老神仙,求您帶她回去吧!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別再讓她受輪迴之苦了。」
太上老君見鍾文昱對自己下跪,趕緊用手一揮,讓鍾文昱站了起來,搖著頭說:「你別跪我,我可受不起,不用你求我,我自然會親自帶她回去。本來這一切不應該讓你知道的,可你卻逼著我說,這不是徒增傷感嗎?」
「說清楚也好啦!您又不是不知道白起的脾氣,要是他繼續在這裡鬧下去,我還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秦廣王如釋重負,嘆氣說著。
「白起,你快回去吧!不然陽間的人會以為你死了。」太上老君提醒著鍾文昱。
「我還想再求您一件事。」鍾文昱對太上老君說。
「你是想問我關於最近所發生的買凶殺人案件吧?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而是這些事短時間之內也解決不了,不過我可以先給你一個調查的方向,你應該有聽過李雲強這個人吧?」太上老君回答說。
「李雲強?他好像是我在涼山特勤隊受訓時的一個學長,怎麼了嗎?」鍾文昱不解的問著。
「他退役之後可沒少幹過壞事,而且手底下還養著一些外籍僱傭兵,你回去之後好好查一查,或許可以找到很多答案。」太上老君提點著鍾文昱。
「僱傭兵?」鍾文昱想起簡聰良在臺北市軍人公墓所說的話,心裡大概有了調查的方向,點頭說:「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調查的。」
太上老君揮動手臂,突然出現一股巨風,直接將鍾文昱送離這裡。
謝欣怡一直看著殿外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不捨。
「別看了,跟我回去吧!」太上老君對謝欣怡說。
「老君,對不起,您給我的任務,我什麼都沒有辦好,而且還給您找了這麼大的麻煩。」謝欣怡低著頭說。
「那不怪妳,每件事都有變數,只不過我沒料到的是,妳竟然對白起如此癡情,妳的心一定很痛吧?」太上老君苦笑著說。
「心確實是很痛,但是……我已經很滿足了。」謝欣怡眼眶含淚回答著。
太上老君搖了搖頭,拉著謝欣怡的魂魄化做一道金光,離開了鬼判殿。
然而在兩千多年前,太上老君讓琴魂投胎成為范雎的女兒范雅,目的是為了渡化范雎,難道這一世讓琴魂投胎成為謝欣怡,純粹只是為了要了卻范雅對白起的念想嗎?
【本章註釋】
註75:兜率宮,位於三十三天的離恨天,而兜率宮只是太上老君在離恨天中的一個宮殿,宮殿中有八卦爐。
註76:咸陽,位於今陝西省咸陽市東北二十里,是秦國及秦朝的政務中心,公元前350年,秦孝公遷都咸陽,開始營造王宮。咸陽城坐落在渭水北岸,由於渭河改道,咸陽城一部份被沖毀,但在渭城區仍發掘出規模巨大的秦咸陽宮一號宮殿遺址等秦代遺跡。

第三十三章 女信徒命案的疑點
鍾文昱的魂魄從鬼判殿返回之後,馬上就進入到自己的身體裡,沒多久便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病床上,于元根與田偉志坐在旁邊,一臉擔心的看著自己。
田偉志看見鍾文昱張開了眼睛,關心的說:「檢座,你可終於醒過來了,我去叫醫生過來給你檢查一下。」
「不用了,我身體沒事。」鍾文昱搖了搖手,表示不用叫醫生過來。
于元根知道鍾文昱一向倔強,開口說:「還沒事?你突然就暈了過去,過了幾個小時才醒過來,還是請醫生過來檢查一下比較好。」
聽到于元根這樣說,田偉志不顧鍾文昱的反對,快步的走出了病房,到護理站告知病人已經甦醒,請護理人員通知醫生過來檢查一下。
醫生接到護理人員的通知後,很快就趕來病房,用聽診器檢查鍾文昱的心跳與呼吸,又要求鍾文昱用手指觸碰他的指尖,確認沒有問題之後,便叫護理師撤掉生理監視器,也同意讓鍾文昱拔掉點滴。
等到醫生與護理人員離開病房之後,鍾文昱站了起來,一副想要立即離開的樣子。
「你想去哪裡?給我坐回床上去。」于元根擋在鍾文昱面前,以命令的口吻叫鍾文昱坐下。
鍾文昱見于元根的態度如此堅持,只好又坐回床上。
「小鍾啊!醫生說你勞累過度,加上情緒太過激動,所以才會突然失去意識而暈倒,你給我在醫院好好休息,等明天早上主治醫師巡房檢查之後再做決定,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找人暫代。」于元根對鍾文昱說。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鍾文昱回答。
「檢座,謝書記官和李檢事官被刺殺的事,我會儘快調查清楚,您還是聽檢察長的話,在醫院好好休息一下吧!」田偉志一起勸著鍾文昱。
「我雖然還不知道買凶殺人者是誰,但我已經知道那些殺手是從哪裡來的。」鍾文昱心急的說。
「不會吧?來到醫院後您就暈了過去,直到現在才醒過來,您怎麼可能會知道那些凶手是從哪裡來的呢?」田偉志一臉難以置信的說。
正當他們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宋逸成突然從病房門口走了進來,他對田偉志說:「我不是說過了嗎?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欣怡的初步屍檢做完了嗎?」鍾文昱一看見宋逸成,就馬上問起屍檢的事。
「嗯!身上的傷口總共三處,每一刀都深及內臟,致命的是左胸口那一刀,直接刺破了心臟。」宋逸成回答了鍾文昱的問話,接著又說:「因為致命傷非常明顯,家屬不希望進行解剖,如果地檢署也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就盡快把遺體交還給家屬吧!」
「既然法醫也認為沒有解剖的必要,我回去就會盡快處理。」于元根當然知道家屬的心情,也同意盡快發還屍體。
宋逸成點了點頭,又問鍾文昱說:「你既然陪著謝欣怡到陰間去了,怎麼不一次問個清楚呢?」
「我問了,但他們只肯告訴我凶手是僱傭兵,而且跟李雲強有關,至於是誰買凶殺人,他們並沒有告訴我。」鍾文昱對宋逸成說。
田偉志聽到宋逸成與鍾文昱的對話,一臉驚訝的問說:「你們兩個不會是在開玩笑吧?而且這種玩笑實在……不太好笑。」
「你看我們兩個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宋逸成瞪了田偉志一眼。
「可是只有一個名字,這查起來也太困難了。」于元根會這樣說,顯然並不懷疑鍾文昱所說的話。
「李雲強以前也是涼山特勤隊的軍官,我在那裡受訓的時候,他還在那裡擔任戰技教官,至於後來他發生了什麼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相信只要順著這個線索往下查,就一定可以把整件事情給弄清楚的。」鍾文昱稍微提了一下李雲強的背景,語氣堅定的說著。
「調查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既然有特定的範圍,調查起來應該不會很困難。」田偉志自告奮勇的說。
「田隊長,這可是事關人命的案子,你調查的速度要加快一點,不過你一定要謹記,絕對不要擅自行動,李雲強是受過特種訓練的軍人,那些僱傭兵也可能是實際參與過戰鬥的外籍軍人,必要的時候聯絡王嘉磊,千萬不要跟他們硬碰硬。」鍾文昱提醒田偉志要小心,因為僱傭兵並不是警察能應付得來的。
「您放心,我還沒娶老婆呢!我不會笨到去送死的。」田偉志開玩笑的回答著。
「你連個對象都還沒有,還娶老婆咧!」宋逸成故意揶揄田偉志。
「你還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田偉志回嘴。
「你們三個都一樣,誰也別笑誰。工作認真是好事,但人生可不是只有工作吧?你們一直這樣拖下去,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喝上你們的喜酒啊?」于元根就像個家長似的,對著他們三個說教。
「我怎麼不記得檢察長的職責裡,竟然還有管下屬何時結婚的這項規定?而且您也管得太寬了吧?連法醫和刑警都要管進去喔?」宋逸成故意逗趣的說。
「哇!宋法醫,連檢察長你都敢吐槽,我發現你的膽子愈來愈大了耶!」田偉志笑著說。
宋逸成走到田偉志的身邊,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田偉志的肩膀,低聲的說:「這還不是為了讓小鍾開心一點嗎?我這可是搏命演出耶!」
鍾文昱臉上露出了一點微笑,對他們說:「我知道你們是想讓我開心一點,謝謝你們!」
「既然知道大家都很關心你,那就快點振作起來,別忘了自己是代表國家追訴犯罪的檢察官,只要你還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能忘了自己的使命。」于元根對鍾文昱說。
「我知道。」鍾文昱點頭說。
于元根轉頭對田偉志說:「田隊長,小鍾就交給你了,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離開醫院,如果他不聽話,就用手銬把他銬在病床上,有什麼事情我負責。」
「是!」田偉志站起來對于元根敬禮,然後笑著對鍾文昱說:「檢座,你聽到了,我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是不配合,我可是真的會把你銬起來喔!」
鍾文昱兩手一攤,苦笑的搖搖頭。
「對了,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宋逸成從公事包裡拿出一疊資料,放在鍾文昱的面前,接著說:「昨天晚上,有一個許姓男子向警方報案,說他妻子和女兒自從在一年多前去過文山區的玄聖無上宮後,就變得非常奇怪,在他報案的前三天,他女兒突然音訊全無,他認為跟這間宮廟脫不了關係,希望警方能到玄聖無上宮去查看。今天早上警方到玄聖無上宮查看,剛開始並沒有發現他女兒的蹤影,但在離去前聽到信徒說後方山洞裡有幾間靜修室,所以警方又到靜修室那裡去查看了一下,發現其中有一間靜修室從內部上鎖,便要求管理人員去找鑰匙開門。但等他們去取來鑰匙之後,竟唯獨缺少了那間靜修室的鑰匙,警方只好在取得管理人員的同意後直接破門而入,在房間裡發現一個十九歲女信徒的屍體。經過我初步檢驗的結果,死者確實是活活餓死的,並沒有任何外傷,不過我卻在她體內發現微量的植物性毒素,於是我做了進一步的化驗。這種植物名為伊玻加(註77),是中非西岸加彭境內的一種灌木,伊玻加樹皮所製成的粉末,服用或大量吸入後會讓人連續48小時產生置身仙境、夢遊一般的幻覺,屬於宗教致幻劑(註78)的一種……」
「宗教致幻劑?」鍾文昱露出驚訝的表情,問說:「那間公廟的負責人是誰?」
  「創建那間宮廟的人叫宋志遠,對外自稱玄聖無上師,在三十年前就非常出名,信徒眾多,甚至許多達官貴人都是他的忠實信徒。據說很多信徒都在他身上看到很多神蹟,例如身上發出金光,或是看見他的分身等等,所以他受到很多信徒的供養。」宋逸成進一步說明著。
  「宋志遠?」
鍾文昱與于元根聽到這個名字,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顯然對這個人有所認識。
「這個傢伙的名氣確實很大,警方有對他進行問話了嗎?」鍾文昱問宋逸成說。
「沒有,因為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南部講課,而且信徒也都幫他證明得很清楚,所以我後來就沒有傳喚他了。」宋逸成回答說。
「二十年前,檢察長在調查一個販毒集團的案件時,曾經懷疑過宋志遠也有涉案,但因為宋志遠的政商關係很好,所以受到很大的阻力。檢察長曾頂著壓力,指揮調查局將宋志遠傳喚至北機組進行詢問,結果並沒有問出些什麼。」鍾文昱表情嚴肅的說:「奇怪的是,那兩個詢問宋志遠的調查人員,竟然在兩天內先後自殺,檢察長的兒子也被人綁走。後來那個綁走檢察長兒子的人到警局自首,承認自己綁走于檢察長的兒子並予以殺害,卻始終不肯交代到底將屍體埋於何處……」
于元根聽到鍾文昱提起這段往事,低著頭不發一語,看起來似乎非常傷心。
「這個案子我有聽師父說過,當年他也懷疑宋志遠可能具有控制他人腦波的能力,但因為科學上無法證實,所以也沒有辦法幫上忙。」宋逸成回憶著說。
「這個人確實不簡單,而且每一件事情他都能撇得乾乾淨淨,就好像完全跟他無關似的。」于元根想起過往的經驗,表情沮喪的說著。
「檢察長,就把這個案子交給我來辦吧!」鍾文昱對于元根說。
「除了你之外,我也想不出還有誰能辦這個案子。但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逞強,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周老爺子交代。」于元根心裡雖然不太放心,但確實也只能把這個案子交給鍾文昱。
「時間不早了,您和宋法醫快回去吧!有小田在這裡陪著我就可以了。」鍾文昱催促于元根回去休息。
于元根點了點頭,與宋法醫一起離開了病房。
【本章註釋】
註77:伊玻加(iboga),是生長於中非西岸加彭境內的一種灌木,有白色和粉紅色的花朵,以及無味的橘色果實。伊玻加的外型並不出眾,也沒有特殊的營養價值,但用伊玻加樹皮所製成的粉末,在服用或大量吸入後會讓人連續48小時產生置身仙境、夢遊一般的幻覺,被巴邦伐族(Babongo)視為神聖的植物予以崇拜。大約在一千年前,巴邦伐等族發現了伊玻加的神奇力量,於是便以伊玻加為中心,發展出了必堤宗(Bwiti)。
註78:宗教致幻劑(entheogen),是指在宗教、巫覡或精神領域使用的精神藥品。宗教致幻劑在各種儀式中被使用了上千年,傳統的宗教致幻劑包括烏羽玉、迷幻蘑菇、未硫化的菸草、大麻、死藤水、藥用鼠尾草、三色牽牛和毒蠅傘等。隨著有機化學的出現,人類製造出許多具有同樣功效的合成物,這些植物中的活性物質也被提取出來,例如麥司卡林、裸蓋菇素(賽洛西賓)、三甲基色胺、二菇內酯、伊博格鹼、麥鹼和蠅蕈醇。服用宗教致幻劑可能會使服用者感覺與神同在、可以與神交流或處於神與人之間。有些國家因為禁毒而使宗教致幻劑的發展受到限制,但也有些國家並不禁止使用傳統的宗教致幻劑。

第三十四章 二十年前的遺體
翌日上午,主治醫師帶著住院醫師及護理人員過來巡房,在看完病歷及檢查報告之後,同意讓鍾文昱立即辦理出院,並囑咐他要多作休息。
田偉志到護理站去幫鍾文昱辦完出院手續後,便開車將鍾文昱送回臺北地檢署。
鍾文昱走進辦公室看見謝欣怡的座位收拾得很乾淨,顯然家屬已經來取走她的遺物,不禁讓鍾文昱感到有點心酸。
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後,鍾文昱還是和往常一樣繼續看著桌上的卷宗,沒多久後于元根走了進來,欲言又止的看著鍾文昱。
「怎麼啦?既然來找我,為什麼不說話?」鍾文昱抬頭看了于元根一眼。
「你的身體還好嗎?要不要多放幾天假再來上班?」于元根問鍾文昱說。
「不用了,我的身體沒事。」鍾文昱婉拒于元根的好意。
「欣怡的父母……今天早上已經來拿回她的遺物,我也叫人把座位清理了一下,明天就會有新到任的書記官過來。」于元根告知鍾文昱說。
「我進來時看到了,謝謝您!」鍾文昱點了點頭。
「其實我……我是……想請你幫個忙……」于元根吞吞吐吐的說著,似乎有點難以啟齒。
「有什麼事您直接吩咐就是了,幹嘛吞吞吐吐的?」鍾文昱問說。
「這件不是職務上的事情,而是想請你幫我了結一個多年的心願。」于元根不好意思的說。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會推辭,您就直說吧!」鍾文昱回答說。
「二十年前我兒子被人擄走,雖然後來抓到了犯人,犯人承認已經將我兒子活埋,但他卻始終不肯供出到底把我兒子埋在什麼地方,說要讓我一輩子感到痛苦。這二十年來,我拜託了很多人幫忙找,每到假日的時候……我也……到處去爬山,為的就是希望能找到我兒子的遺體。可是……這簡直是大海撈針……我根本……」于元根講到這裡,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鍾文昱遞了紙巾給于元根,接著說:「您是想讓我到陰間去查出你兒子被埋在哪裡,是嗎?」
「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但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于元根難過的說著。
「別說了,我幫你去問便是。」鍾文昱不忍心見于元根這麼難過,答應了他的請求。
「不用去了,我這不是自己來了嗎?」
就在鍾文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崔珏突然出現在辦公室裡。
鍾文昱看見崔珏出現,直接問他說:「老崔,你知道檢察長兒子的屍體被埋在哪裡嗎?」
「當然知道啊!不然我來做什麼?」崔珏回答說。
于元根看到鍾文昱對著空氣說話,問說:「小鍾,你……你是在跟誰說話?」
崔珏用手點了一下于元根的額頭,讓于元根可以直接看到他,于元根突然看見眼前出現一位穿著古裝的老人,嚇得趕緊跪了下來。
「老神仙,我該怎麼稱呼您呢?」于元根恭敬的問說。
「我是陰間鬼判殿的判官崔珏,你可以叫我崔判官,因為你這輩子也算是一個好官,所以我就讓你可以跟我溝通一次也無妨。快站起來,別跪著,我最討厭別人跪我了。」崔珏對于元根說。
于元根慢慢站了起來,問崔珏說:「崔判官,您何時可以帶我去找我兒子的遺體呢?我要準備些什麼嗎?」
「都已經二十年了,你確定自己看到之後,心裡可以承受得了嗎?」崔珏突然這麼問,一定有他的原因。
「我……我可以……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都一定要帶他回家,這是我身為一個父親…… 應該要做的事。」
于元根強忍著悲痛,哽咽的說著。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就去聯絡警察和法醫,讓他們立即到這裡的大門口集合,我們三個坐同一輛車,由我來引路。」崔珏吩咐著說。
于元根點了點頭,馬上用辦公桌桌上的電話進行聯絡,鍾文昱走到一旁,用手勢示意讓崔珏走過來,像是有什麼話不方便讓于元根聽到。
「老崔,你剛才問他心裡是否承受得了,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屍體的狀況很糟嗎?這事情經過了二十年,應該早就變成白骨了吧?」鍾文昱輕聲的問崔珏。
「要是到現在還很完整呢?」崔珏問說。
「很完整?怎麼可能?」
鍾文昱一臉疑惑,因為埋了二十年的屍體,怎麼可能還很完整?。
「這就說來話長了,反正你到現場去看就知道了。」崔珏並沒有正面回答鍾文昱的問題。
等到警察與法醫都到了地檢署門口之後,于元根、鍾文昱及崔珏一起坐上了勤務車,在崔珏的引導之下,來到桃園山區的某個樹林。
警員按照鍾文昱所指的地點進行挖掘,大約挖到一公尺深度的時候,就發現土中有硬物。
「找到了,就在這裡。」
一名警員大聲叫喊著,大家聽到之後都馬上聚集過來。
警員小心翼翼的將土撥開,發現是個長方體的厚玻璃箱,裡面裝著一個十歲男童的屍體,男童的屍體被真空袋所包覆,保存得非常完整,甚至完全沒有腐爛。
宋逸成看這孩童的屍體,驚訝的說:「這不可能啊!即便屍體處在真空的環境,但人的體內還是有空氣,而且人的消化系統內也有厭氧生物(註79),這麼多年下來屍體也應該會被分解才對啊!」
「如果屍體在放入真空袋之前先經過處理,是有可能達到這樣的效果。」鍾文昱回答說。
「處理?你的意思是說……先把內臟取出來,然後塞入填充物再縫合?」宋逸成難以置信的說:「誰會這麼殘忍啊?而且這還需要有外科手術的技術與經驗,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不是活埋了。」鍾文昱不解的問說:「當初那個犯人為什麼要說謊呢?他在隱瞞些什麼?」
等到警員將整個玻璃箱給抬出來之後,于元根激動的跑了過來,當他看見那個屍體的臉,立刻呼吸困難似的全身顫抖,眼淚不停地流了出來,一直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看起來令人十分不忍。
「他當時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于元根哽咽喃喃自語,心裡悲憤交集。
「檢察長,您請節哀。」宋逸成對于元根說:「因為屍體顯然做過特殊處理,才會經過二十年都沒有腐敗的現象,所以必須先進行屍檢,才能把屍體交還給您。」
「我……還不能帶他回家嗎?」于元根難過的問著宋逸成。
「檢察長,既然已經找到了,就先按程序處理吧!我相信宋法醫會盡快完成屍檢的。」
鍾文昱拍著于元根的肩膀,安撫著他的情緒,用眼神示意讓警員將玻璃箱抬走。
于元根看見兒子的屍體被警員抬走,忍不住哭叫著說:「小遠,你別怕,爸爸很快就會帶你回家,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
崔珏、鍾文昱與宋逸成相互看了一眼,都嘆氣低下了頭,他們當然明白于元根心裡的痛,不過在這個時候,只能等于元根自己平靜下來。
【本章註釋】
註79:厭氧生物,是指一種不需要空氣就能生長與存活的生物。大致上可以分為「專性厭氧生物」、「兼性厭氧生物」及「耐氧厭氧生物」三種。厭氧生物可以是單細胞的(例如原生生物和細菌),但也可以是多細胞的(例如一些多毛綱生物)。人體內的厭氧生物多存在於消化系統中,有些種類的厭氧生物會產生毒素。

第三十五章 老謀深算的方若堂
氣派奢華的辦公室裡,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電視上所播放的新聞畫面,辦公桌旁邊的立式木製衣架上,掛著一件律師袍,辦公桌上還有一個木製名牌,上面寫著「方若堂律師」。
電視裡正播放著民眾抗爭現場的畫面,畫面中的場景,是一間內湖區的加油站,加油站老闆認為臺北市政府拆除大隊今日所進行的強制拆除,有諸多不合法之處,於是帶著員工與附近遭受到相同處境的建築物所有人,一起在強制拆除的現場進行抗爭。現場雖然一度相當混亂與吵雜,但基本上都是合法的抗爭,並沒有發生任何不理性的推擠或衝突。
一名年輕的女性助理在門口敲了門,得到同意之後走了進來,恭敬的說:「方律師,您約的楊先生已經到了,讓他現在進來嗎?」
「好,讓他自己進來吧!」方若堂對女助理說。
女助理點了點頭,慢慢的走出辦公室,到門口讓客人自己走進辦公室。
楊滄堯從門外走了進來,進來時順手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然後才走到沙發區坐了下來。
「方律師,這件事都鬧上新聞了,真的沒有關係嗎?」楊滄堯問方若堂說。
「當初在申請建築執照的時候,他們可都是簽下無償自拆的切結書的,就算他們去打行政訴訟或國家賠償訴訟,也會被認定是基於財產處分權所為的承諾,根本不可能勝訴的。」方若堂笑著回答。
「我問了一些法界人士,他們說行政院及內政部都曾經用函釋表示過,行政主管機關命建築物起造人(註80)先具結才核發建照執照於法無據(註81),雖然臺北市政府在他們聲請建造執照時,都逼著他們簽具無償自拆的切結書,等到打官司的時候,法院會不會認定這個切結書無效呢?」楊滄堯提出疑問。
「臺灣的行政訴訟和國家賠償訴訟,老百姓勝訴的機率是很低的,尤其這個案子的賠償金額都非常高,法院是不可能判他們贏的。」方若堂很有自信的說。
「現在比較麻煩的,是鍾文昱已經盯上這個案子,要是真給他查出些什麼,那我們的心血可就白費了。」楊滄堯擔心的說。
「不過就是個年輕的毛頭小子,你這麼在意他做什麼?就算讓他知道了些什麼,沒有證據他又能怎麼樣呢?」方若堂神態自若地喝了一口茶,似乎根本沒有把鍾文昱放在眼裡。
「這小子就跟他老子鍾崇德一樣,要是不早點除掉,遲早是我們的心腹大患。」楊滄堯滿臉殺氣的說著。
「你不是說當年讓齊正祥去殺了鍾崇德全家人嗎?鍾文昱怎麼會是鍾崇德的兒子?」方若堂聽到楊滄堯所說的話,露出驚訝的表情。
「當年我們都以為鍾崇德只有一個兒子,後來我在國安局的人事卷宗裡,發現鍾文昱父親欄填寫的名字竟然是鍾崇德,我這才知道鍾崇德竟然還有一個兒子。我和許丞光為了斬草除根,還故意把他派到緬甸去支援聯軍作戰,本來以為他不可能活著回來,誰知道這小子如此命大,而且後來竟然還做了檢察官,現在要殺他可就不容易了,而且殺檢察官可不是一件小事,我也怕鬧出太大的動靜。」楊滄堯說出過往的事,嘆著氣說。
「應該還沒這個必要吧?其實你派人去殺謝欣怡和李立南也太衝動了,那份資料就算讓鍾文昱拿到,也只不過是建管處承辦人員的個人意見,只要建管處予以否認,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方若堂畢竟是個資深律師,對於自己的能力非常有自信。
「還是不要冒這個險,要不是你攔著我,我連許晉松都想一起做掉。」楊滄堯不認同的說。
「最近還是低調點吧!有什麼事先跟我商量一下,不要總是用殺人來解決問題。」方若堂提醒著說。
「這群傢伙每一個都各懷鬼胎,我這麼做也有殺雞儆猴的作用。」楊滄堯冷笑著說。
「差不多就得了,法律上的問題我會處理,你不用太過擔心。」方若堂又喝了一口茶,淡淡的笑著。
「對了,你的兩個外甥女跟鍾文昱是怎麼回事?那天她們兩個跑到自由廣場去找鍾文昱,被新聞媒體拍了下來,還被那些記者挖出她們是漢光集團的千金。」楊滄堯問說。
「詩芸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在路上被歹徒挾持,鍾文昱曾救過她,我這兩個外甥女單純得很,應該就是純粹關心一下吧!」方若堂回答說。
「我看沒這麼簡單,她從人群中跑出來,直接就緊緊的抱住鍾文昱,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楊滄堯笑著說。
「女孩子的心思我可不懂。」方若堂不經意的回答著。
「要是你的外甥女真能跟鍾文昱變成一對,那倒也不見得是件壞事,鍾文昱要是成為漢光集團的女婿,那我們可就高枕無憂了。」楊滄堯開著玩笑說。
「你認為我姐姐和姐夫有可能會同意嗎?而且以鍾文昱那個臭脾氣,更不可能願意攀權附貴。」方若堂搖頭說。
「那可說不定,感情的事是很難說的,要真有那麼一天,鍾文昱和你可就變成一家人了,到時候還有什麼不能好好談呢?」楊滄堯自以為是的說著。
「那是晚輩之間的事,我可管不著,而且她們兩個的年紀都還小,心性也還不成熟,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方若堂回答。
「既然所有的事你都胸有成竹,那我就沒必要再多說什麼了。」
楊滄堯站起身來,慢慢走出了辦公室。
方若堂用遙控器關掉電視,慢慢走到窗邊,俯視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車輛與行人,嘴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那種笑臉,不但讓人心裡發寒,而且給人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本章註釋】
註80:建築物起造人,為建造該建築物之申請人,建築法第12條第1項定有明文。至於該建築物所有權之取得,應依民法規定,其所有權登記應依土地登記規則有關規定辦理(內政部77年7月19日台內營字第613920號函參照)。
註81:行政院61年9月8日臺六十一內字8993號函:「一、細部計畫未核定前,據以責由起造人先行具結發照於法無據,而且事後雖與核定之都市計畫不合,實際上亦難拆除…」。
內政部70年8月6日台內營字第34188號函:「查建築行為其依法得為許可者,應無待於起造人具結承諾,因都市計畫或公益上必要無償自拆;其依法不得建築者,縱令具結無償自拆,亦不得給照准建,否則即為違建,主管建築機關應負違失之咎,其對人民造成損害者,並應負賠償責任。都市計畫發布實施後,其原有建築物,不合土地使用分區規定者,應依都市計畫法第四十一條規定處理」。
內政部76年12月19日台內營字第557456號函:「查未完成都市計畫法定程序之計畫草案,依法無法定效力,其核發建築執照仍應以已發佈實施之都市計畫書圖內容為依據…」。

第三十六章 父女相見
傍晚,范雎來到陝西省咸陽市東北二十里秦咸陽城遺址,站在渭河(古稱渭水)河畔的一棵桃樹下,面容憂傷的看著前方。
因為在他死後不久,他的魂魄曾經在這裡親眼目睹女兒自焚而死,所以他每年都會回到這個地方,悼念自己的女兒范雅。
在安靜的環境中,范雎隱約聽到古琴的琴音,琴音中可以聽出戰爭的動盪與悲涼,也可以聽到骨肉離別的憂傷與心痛,范雎循著琴音的方向看去,發現太上老君坐在樹下。
范雎來到太上老君面前,發現太上老君的手並未放在琴上,古琴琴弦在無人彈奏的情形下,竟自己動了起來,他問說:「你是來抓我的嗎?」
「非也,我是來告訴你真相的。」太上老君回答說。
「真相?」
范雎一臉疑惑的說:「什麼事情的真相?」
「是有關你女兒的事情。」太上老君對范雎說:「你心中的恨,有絕大部分不就來源於此嗎?」
「我親眼看見女兒所遭受的羞辱,親眼看見女兒在這裡絕望的自焚而死,這不就是真相?」
范雎以為太上老君在故弄玄虛,生氣的說著。
「在你死後四年,害死了秦昭襄王,是因為出於對秦昭襄王不信任的怨恨,但只因你認為女兒范雅愛秦莊襄王,而秦莊襄王只愛趙姬(註82),後來范雅遭趙姬羞辱而引火自焚,於是你又讓秦孝文王(註83)在即位三日後暴崩,再讓秦莊襄王於即位三年駕崩,就是為了替你女兒報仇,對吧?」
太上老君說出兩千多年前所發生的事。
「難道不應該嗎?」
范雎心中滿懷憤恨,難過的說:「你知道我女兒遭受到多少屈辱嗎?你知道我眼睜睜看著女兒自焚而死……有多心痛嗎?」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這個女兒因為嫉妒趙姬,做了多少壞事?陷害過多少忠臣?甚至你對白起的仇恨,也是在她的挑撥之下,才日漸加深的?」太上老君問范雎說。
「你所說的我並不是不知道,但這個孩子從小被我放在鄉下,由祖母照看,在祖母死後她無依無靠,隻身前往咸陽投靠我,在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就算她後來比較任性,那也都是我造成的。可是趙姬和秦莊襄王不該這樣對她,更不應該將她活活逼死…」
范雎講到這段往事,難過的流下眼淚。
「如果我告訴你,你女兒范雅在前往咸陽的路上就已經遇害,而事後到咸陽投靠你的女兒就是害死范雅的真凶,你相信嗎?」太上老君對范雎說。
「你胡說……她拿著我當年留下的信物前來相認,怎會有假?」
范雎聽到太上老君所說的話,立刻暴怒起來,質疑著太上老君。
「在贏稷(秦昭襄王)即位時,我就替他算過一卦,知道贏稷、贏柱(秦孝文王)及贏異(秦莊襄王)都會因你而死,也知道最後會由贏政(秦始皇)統一六國。然而當時各諸侯國混戰不休,百姓生靈塗炭,我一直希望能早日令亂世終結,讓黎民百姓過上太平的日子。為了改變卦象上所顯示的結果,我讓古琴的琴魂下凡投胎,成為你的女兒范雅,本想用范雅的純真善良將你渡化,怎知范雅在去咸陽投靠你的時候,認識了當時從趙國逃出的趙偃(註84)和他妹妹,范雅好心幫助他們兄妹,沒想到那個趙國公主在得知范雅是秦國丞相之女後,竟然利用范雅受傷的機會將其殺害,拿走了范雅身上的信物去咸陽冒充你女兒,才會發生後面的許多問題。」
太上老君把當年所發生的事,詳細的說給范雎聽。
「你以為隨便編個故事,我就會相信你嗎?」
范雎根本不肯相信太上老君所說的話。
「信與不信,由你自己決定,我今天只是帶范雅來跟你見面的。」太上老君語氣平和的說。
此時古琴突然飄出一個金色光團,在金光褪去之後,琴魂變成范雅的樣子站在范雎面前。雖然眼前所見確實是范雅的模樣與身形,但范雎總覺得是太上老君在騙他,所以冷冷的將臉側到一旁。
「父親,老君所言並無半點虛假,當年確實是老君讓我下凡投胎成您的女兒,我也確實是在路上被趙國公主害死的。」
琴魂看著范雎,強調太上老君所言不假。
「她有我的信物,妳又憑什麼證明自己才是我的女兒?」
范雎一臉不屑,還是不肯相信,甚至將臉瞥到一旁。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琴魂緩緩背誦出這些詩句,然後對范雎說:「您還記得這篇『桃夭』(註85),是您在什麼時候教我背誦的嗎?」
范雎聽到琴魂背誦的詩句,轉過頭來看著琴魂,激動的問說:「妳為什麼知道這件事?是太上老君要妳來假扮我女兒的嗎?」
「父親,在我五歲的時候,您把我交給祖母,告訴我說您要去闖出一番事業,再回來接我。在您臨走的那天,您親自在竹簡上刻下這篇桃夭,要我熟記在心,因為您說……等我出嫁那天,您會親口唸給我聽,這是我們父女之間的默契與暗號……」琴魂流著眼淚對范雎說。
「小雅……真的是妳?」
范雎激動得全身顫抖,因為這些事情確實只有他們父女才會知道。
「父親,真的是我……我是您的女兒小雅……」琴魂難過的說。
「可是……」
范雎一臉茫然的說:「為什麼直到兩千多年後,你們才來告訴我這些?」
「你怎麼不問問自己,自己到底在執著些什麼?」太上老君語氣嚴厲的說:「兩千多年來,我給了你多少次機會?難道還不夠慈悲嗎?你只會怪別人,只會覺得這個世界對你不公平,好像這個世界上受到委屈的只有你自己,你如果不懂得從自身找原因,我告訴你再多真相,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執念嗎?」
范雎用手抓著自己的頭髮,激動的大叫說:「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父親,您醒醒吧!」琴魂傷心的說:「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女兒會幫您的。」
「回頭?」
范雎苦笑著說:「從我用巫覡之術將魂魄附在照膽鏡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已經回不了頭了。」
「不會的……」琴魂哭著對范雎說:「老君會有辦法的,一定可以的。」
范雎對著天空咆哮,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突然就從這裡消失了。
琴魂看到范雎離去,問太上老君說:「老君,真的沒辦法救他了嗎?」
「范雎已經被照膽鏡裡的鏡魔給控制了,這個世界上能救他的,恐怕只剩下鍾文昱了。」太上老君無奈的說。
「鏡魔?」琴魂問說:「我怎麼沒聽您說過呢?」
「當人心裡充滿了怨與恨,就會被鏡魔所利用,而且鏡魔會不斷吸取怨靈來增加自己的力量,這也就是范雎為什麼會被鏡魔利用去吸取怨靈的原因。」太上老君解釋著說。
「可是……鍾大哥現在只是個凡人,他又能拿鏡魔怎麼樣呢?」琴魂問太上老君說。
「善惡皆有因,萬物皆有緣。因果何相會?不過一念間。」
太上老君在離開時說了這句話,似乎非常確信鍾文昱可以解決這一切。
【本章註釋】
註82:趙姬(生年不詳,卒於公元前229年),姓名不詳,東周戰國時代女性,趙國邯鄲人,後世史學家因其出身地稱其為趙姬。秦莊襄王(異人)之王后,秦始皇贏政之生母。據《史記》記載,當時秦昭襄王之孫贏異(又名子異、異人,即秦莊襄王)被送往趙國擔任人質,贏異在趙國期間與呂不韋交好,多有來往,在一次與呂不韋的會面中,贏異見呂不韋之姬(即趙姬)面容姣好,便開口向呂不韋索討趙姬,趙姬遂被呂不韋許予贏異。曾有電視劇《皓鑭傳》將趙姬虛構為李皓鑭,但應係出於杜撰。
註83:秦孝文王(生於公元前302年,卒於公元前250年11月14日),戰國時期秦國君主,贏姓,《史記索隱》記載名為柱,《廣弘明集》引《陶公年紀》記載名為式,秦昭襄王與唐太后之子,秦昭襄王在位時,秦孝文王被封為安國君。公元前251年秦昭襄王去世,由當時51歲之秦孝文王繼位,繼位後秦孝文王尊生母唐八子為唐太后,將唐太后與秦昭襄王合葬,同時立華陽夫人為王后,子楚為太子,趙國也將趙姬及其子贏政送還秦國。公元前250年,秦孝文王下令大赦罪人,按功表彰先王功臣,優待宗族親屬,拆除王家園囿。秦孝文王於公元前250年11月12日行改元繼位之禮,卻於三日後暴崩,享年52歲,葬於壽陵(今陝西省西安市臨潼區東北),由其子秦莊襄王繼位。
註84:趙偃,即趙悼襄王(生年不詳,卒於公元前236年),趙孝成王之子,是戰國時期趙國君主。部分史學家認為,趙悼襄王是間接害趙國滅亡的亡國之君。
註85:桃夭,是《 詩經.國風.周南》的篇名,是一首賀嫁女的詩。全詩分為三章,每章四句,共四十八字。

第三十七章 抓獲三名僱傭兵
晚間八點,許晉松在辦事處接待完幾個陳情的民眾,正準備要離開辦事處時,一輛黑色自小客車突然停在門口,車上走下來三名身材魁梧的壯漢,直接從門口闖了進來。
此時在辦公室裡,只剩下許晉松和一名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年輕男子,那名年輕男子戴著口罩,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在他眼神中卻看不到任何驚訝,似乎早預料到這個時間會有人闖入。
「你就是許晉松吧?如果不想受傷,就乖乖跟我們走。其他人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在原地別動。」
其中一名壯漢惡狠狠的看著許晉松,語帶威脅的說著。
辦公室的屏風後面,突然走出另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年輕男子,但這個年輕男子並沒有戴著口罩。
「你是誰?」那名壯漢看見這名男子突然出現,立刻驚覺情況不對。
「我叫王嘉磊,是國家安全局的軍官,我們已經在這裡等你們很久了。」王嘉磊站到許晉松的前面,並且說出自己的身分。
在此同時,辦事處門口聚集了十數名持鎗的警察,讓這三名壯漢無路可退。
戴著面罩的年輕男子從座位上走了出來,直接了當的問說:「臺北地檢的謝欣怡和國安局的卓宏欽,也都是你們殺的吧?」
「看來你們是早有準備,但就算我們走不了,你們也別想活著出去。」
說話的那名壯漢目漏兇光,從腰際抽出短刀,迅速的衝向那名戴著口罩的年輕男子。
從那名壯漢的攻擊動作與速度來看,他顯然是受過嚴格的訓練,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名戴著口罩的年輕男子動作快得出奇,不但輕易躲過短刀的刺擊,而且直接抓住那名壯漢的手腕,只做了一個簡單的擒拿動作,就將那名壯漢手中的短刀奪走,並且折斷了他的手腕,還迅速用腳踢斷他的小腿脛骨(註86)。
在手腕和小腿脛骨都已經骨折的情況下,那名壯漢痛苦的倒在地上,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
戴著口罩的年輕男子轉頭看著另兩名壯漢,霸氣的說:「你們兩個還想動手嗎?如果不想跟他一樣,就立刻把身上的武器丟掉投降。」
那兩名壯漢相互看了一眼,他們心裡非常清楚,即便兩人聯手也不一定會是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的對手,但即便明知只是困獸之鬥,他們還是決定拼上一拼。
他們從腰際抽出短刀,分別從不同的方向進攻,手中的短刀攻勢凌厲迅速,快到只能看到銀光閃過,如果要同時擋下這兩柄短刀的攻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在這樣以一敵二的情況下,戴口罩的年輕男子似乎仍然游刃有餘,不但輕鬆擋下兩名壯漢的攻勢,而且還以跳躍膝撞的方式將其中一名壯漢撞飛出去。
由於膝撞的力道很大,那名壯漢摔在地上之後,捂著胸口哀嚎著,顯然是被撞斷了肋骨。
「還要繼續嗎?」戴著口罩的年輕男子垂下雙手,眼神凌厲的問著。
「你……你到底是誰?」唯一還沒受傷的壯漢停下動作,雙手發抖的問著。
戴著口罩的年輕男子將口罩摘下,露出了他的容貌。
「鍾文昱?」
那名壯漢看見眼前的人竟是鍾文昱,只能將手中的短刀丟在地上,舉起雙手表示不用再打了。
門外的警察看狀,立刻打開門衝了進來,將那三名壯漢全部戴上手銬,並且用鎗控制住他們。
田偉志朝著鍾文昱走了過來,驚訝的問說:「檢座,怎麼會是您啊?」
「是王嘉磊通知我過來的,這幾個人都是僱傭兵,我怕你們會受傷,只好親自動手了。」鍾文昱微笑著說。
「您這身手……也太恐怖了吧?」田偉志佩服的說。
王嘉磊走了過來,笑著說:「隊長已經手下留情了,要是在戰場上,這三個人早就沒命了。趕快把這兩個受傷的送去醫院,另外這個沒受傷的,你可得看好了,他們可都是僱傭兵,要是逃掉可就難再抓回來了。」
「這你放心,我雖然不像檢座有這麼好的身手,但還不至於讓犯人從我手上逃掉。」
田偉志點了點頭,吩咐隊員將兩個受傷者抬上車,並且又給另一個沒有受傷的壯漢再多銬上一副手銬,以防他自己解開手銬逃走。
等到警方把人帶走之後,鍾文昱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表情嚴肅的看著許晉松。
「許議員,你現在可以跟我說實話了吧?」鍾文昱問話的口氣很不客氣,似乎心中充滿了怒火。
「鍾檢察官,你真的誤會我了,你幫我兒子平反,我怎麼可能恩將仇報。」許晉松解釋著說:「我曾經因為內湖區的民眾陳情而向臺北市政府索資,後來在陳情民眾與臺北市政府進行國家賠償訴訟時,我又做了一次索資,卻發現在建管處的檔案資料裡,有一頁上面缺少了送簽意見的浮貼說明。這件事我一直不敢聲張,但這些人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此事,一直逼我交出索資的卷宗資料。正好那幾天你替我兒子平反冤屈,我就想趁這個機會把資料都交給你處理……」
「別說得這麼好聽,你只不過是想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我們隊長而已。」王嘉磊氣憤地說:「就是因為你的自私,讓謝欣怡書記官白白丟了性命,你竟然還敢大言不慚的在這裡瞎說。」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而且我根本沒有害人的意思,更何況我跟這些事情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又何必要這樣做?」
許晉松連忙撇清責任,深怕鍾文昱會把謝欣怡的死歸咎於他。
「既然他們已經把資料給搶走了,為何還要派人來抓你呢?」鍾文昱問說。
「我根本不認識他們,他們究竟要幹什麼,我是真的不知道。」許晉松回答。
「這麼重要的資料,你手上應該還留有備份吧?」鍾文昱接著問說。
「我確實有讓助理將整份文件都掃描下來。」許晉松從口袋裡拿出一張記憶卡,交到鍾文昱手上,接著說:「那些人這麼神通廣大,臺北市政府卷宗裡的原稿文件應該也早就被破壞了,你就算拿到這個掃描文件,也沒有什麼用吧?」
「要拿來做起訴的證據當然不行,但已經足夠作為發動偵查的依據,至於後續的問題,我自己會想辦法。」鍾文昱將那張記憶卡放進褲子口袋,一臉無奈的說。
「今天你們在我這裡抓了他們三個人,他們肯定不會善罷干休,你們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時派人保護我,他們會不會又派人來殺我啊?」許晉松擔心的說。
「我已經讓王嘉磊協助你所請的保全公司,對你進行嚴密的保護,而且你聘請的保全公司,也是我們國安局退休學長創立的,派來保護你的人員,也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這點你倒不用擔心。而且等一下我和王嘉磊會帶你去市刑大製作筆錄,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59條之3(註87)的規定,即便在你做完筆錄之後把你殺死,你的證詞還是具有證據能力(註88),我認為他們在知道你已經跟我有了聯繫與合作之後,會再派人殺你的可能性並不大。其實你心裡也很清楚,不然你當初也不會想把這份資料交給我了。」鍾文昱回答說。
「就我所知,這個內湖區區段徵收案背後牽扯到很多人的利益,而且那些人並不是第一次操作這樣的事情,事前肯定都計畫得很周詳,甚至在法律上也經過專業人士指點過,你想要從中找到破綻,恐怕沒有這麼容易。」許晉松提醒鍾文昱說。
「你所說的我都清楚,但這件事情已經牽涉到這麼多條人命,我一定會盡最大的能力,把這些在幕後搞鬼的人給揪出來繩之以法。」鍾文昱語氣堅定地說。
許晉松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本章註釋】
註86:脛骨,位於小腿內側,是小腿上兩塊長骨之一。脛骨的大小居人體第二位,僅次於股骨,脛骨對支撐人體體重起重要作用。脛骨上端膨大,與股骨下端以及髕骨共同構成膝關節。脛骨內側面無肌肉覆蓋,外側面附著小腿骨間膜。
註87:刑事訴訟法第159條之3規定
「被告以外之人於審判中有下列情形之一,其餘檢察事務官、司法警察官或司法警察調查中所為之陳述,經證明具有可信之特別情況,且為證明犯罪事實之存否所必要者,得為證據:
一、 死亡者。
二、 身心障礙致記憶喪失或無法陳述者。
三、 滯留國外或所在不明而無法傳喚或傳喚不到者。
四、 到庭後無正當理由拒絕陳述者。」
註88:證據能力,是指證據得提出於法庭調查,以供作認定犯罪事實之用,所應具備之資格。此項資格必須證據與待證事實具有自然關聯性,符合法定程式,且未受法律之禁止或排除,始能具備(最高法院34年上字第824號判例意旨參照)。此處檢察官所指的是違反傳聞排除法則(亦即傳聞證據使用之禁止)。

第三十八章 案外案
宋志遠昨晚從南部回來,內部管理人員對他說起警方來調查女信徒在靜修房餓死的事情,他於今天早上派人聯絡了管區派出所,主動邀請警方到玄聖無上宮來製作筆錄。
派出所方所長得知消息後不敢大意,隨即撥打電話通知了田偉志,田偉志讓所長把時間約在兩個小時之後,他則利用這個時間趕緊到地檢署去找鍾文昱,並與鍾文昱一同去向檢察長于元根報告這件事情。
于元根思考了一下,問鍾文昱說:「這件事還在警方調查的階段,都還沒有呈送到地檢署,我們現在就派檢察官過去,好像有點不太適合吧?」
「我過去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警察人員的安全,案子由警方進行詢問,我裝作田偉志的隊員就可以了。」鍾文昱回答說。
「讓檢座裝成我的隊員,這怎麼好意思呢?」田偉志不好意思的說。
「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于元根點了點頭,但還是一臉擔心的問說:「但如果他確實有控制他人腦波的能力,你真的有辦法應付嗎?」
「您就別擔心了,我自有辦法。」鍾文昱一臉很自信的樣子說。
「那好吧!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啊!」
其實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于元根非常相信鍾文昱有過人的能力,但還是不免有點擔心。
得到檢察長的同意後,鍾文昱跟著田偉志一起乘車前往當地派出所。
方所長帶著兩名警員在車上等待,等鍾文昱與田偉志到達派出所後,再一同開車前往玄聖無上宮。
玄聖無上宮的入口處雖然是條山間小路,但是宮廟的正門卻顯得非常宏偉莊嚴,占地雖然不算廣大,卻非常寧靜清幽,確實是塵囂中難得的清靜之地。
雖然是宋志遠主動邀請警方前來,但他只派了管理人員在入口處接待及引導,自己則待在偏殿,手捏佛珠盤腿而坐,故意彰顯著自己的身份與地位。
在警方人員被帶進偏殿之後,宋志遠並沒有起身迎接,還是盤腿坐在一張古色古香的太師椅上,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張開。
管理人員走到宋志遠身邊,輕聲的說:「上師,派出所方所長和市刑大的田隊長到了。」
宋志遠裝模作樣的睜開眼睛,微笑著說:「方所長、田隊長,真是麻煩你們了,請坐下喝茶。」
「上師,您別客氣了,我們在過來之前,已經在所裡喝過茶了,我們還是直接開始談正事吧!」方所長客氣的推辭著。
「那真是可惜了,這可是上等的茶葉啊!」宋志遠語氣平和地說著。
「大前天晚上派出所接到許雅萱的父親報案,所以前天早上就派警員到這裡查看,發現許雅萱一個人待在靜修室,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經過法醫驗屍後認定,她是被活活餓死的,這件事您知道嗎?」田偉志並沒有像方所長一樣尊稱宋志遠為上師,而是直接了當就開始詢問。
宋志遠對於田偉志這樣的態度似乎有點不悅,語氣平淡的回答說:「前天在警員離開之後,管理人員有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事情,不過當時我正在南部講道,所以只能等我回來之後再與警方聯絡。」
「田隊長,上師在十天前就去了南部,對於這件事情確實毫不知情。」管理人員對田偉志說。
「我有看過你們提供的錄影畫面,許雅萱確實是在宋先生離開後的隔天才來到這裡,但令人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告訴自己家人要來這裡,來到這裡的時候,你們明明有人看到她進來,卻多日來對她完全不聞不問,就連她在靜修室活活餓死,你們都完全不知道,這難道不奇怪嗎?」田偉志說話的語氣非常不客氣,直接道出了疑點。
「田隊長的意思……是懷疑許雅萱的死,跟我們玄聖無上宮裡面的人有關係?」宋志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突然變得陰沉。
田偉志本來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只見他張開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鍾文昱發現田偉志臉上的表情不對,心裡知道一定是宋志遠在搞鬼,立刻伸手拍了拍田偉志的肩膀,試圖讓田偉志清醒,但似乎沒有起任何作用。
正當鍾文昱想要將魂魄從肉體脫離出來時,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空靈優美的古琴琴音。
琴音出現之後,田偉志馬上咳嗽了幾聲,表情上也回復了正常,而宋志遠臉上原本得意的表情,也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
「宋先生,我們想再去發現許雅萱屍體的那間靜修室看一下,可以嗎?」鍾文昱對宋志遠提出要求說。
「上次你們不是已經蒐查得很徹底了嗎?為什麼今天還要再看一次?」管理人員對於鍾文昱所提出的要求,顯然不太願意配合。
宋志遠往鍾文昱的方向看了一眼,察覺出鍾文昱應該不是一般的小警員,露出笑臉說:「我們這裡沒有什麼秘密,別說靜修室了,哪裡都可以讓警官們隨便看。」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田偉志站了起來,用眼神示意所有人跟著他一起去。
管理人員先帶著警方人員來到靜修室門前,田偉志和方所長帶著警員走了進去,但鍾文昱卻一個人走到靜修室的外圍查看,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田偉志進入靜修室之後,發現室內明顯已經被人清理過,所以他也走出靜修室,來到鍾文昱的身邊,壓低音量問說:「檢座,您在找什麼啊?」
「派出所警員發現許雅萱的屍體時,靜修室的門是從裡面反鎖,警員讓管理人員去找鑰匙,卻發現唯獨找不到那間靜修室的鑰匙,所以才在管理人員的同意下破門而入,對吧?」鍾文昱問田偉志說。
「對啊!難道……您是在找那把鑰匙嗎?」田偉志問說。
「不是!」鍾文昱搖頭說:「如果有人故意將那把鑰匙藏起來,現在才來找那把鑰匙,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呢?」
「那……您到底在找什麼呢?」田偉志不解的問說。
「你再仔細想想,如果靜修室被從裡面反鎖,卻還是可以用鑰匙將門打開的話,又如何確定到底是裡面的人將門反鎖?還是外面的人將門鎖上呢?」鍾文昱提醒田偉志去思考這個問題。
「您不會是想告訴我,那個靜修室不是第一現場吧?」田偉志畢竟是個刑警,馬上就明白了鍾文昱的意思。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靜修室不是嚴格意義的第一現場。」鍾文昱糾正著田偉志的說法。
「我怎麼聽不懂您在說什麼啊?」田偉志一臉疑惑,不明白鍾文昱到底什麼意思。
「人在餓死之前,會先經歷低血糖所造成的昏迷,如果許雅萱是在低血糖昏迷時才被搬到靜修室,就可以造成她是在靜修室自己餓死的假象。」鍾文昱解釋著說。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在監視器的錄影畫面裡可以看到啊?問題是我看過所有的監控錄像,並沒有發現這樣問題。」田偉志提出質疑說。
「一般監控錄像存檔的格式多半是avi或mov檔,是以連續記錄每一影格畫面JPEG(註89)的方式進行壓縮、輯錄成影片檔案,也就是Motion JPEG(註90),而在監控鏡頭固定且監視場景單一的情況下,如果長時間畫面都沒有任何變動,所出現的畫面就像是一張圖片一直連續出現。只要一個懂影片編輯的人,在事後把同樣一張圖片覆蓋在每一個影格中,就會讓人以為監控錄影畫面完全沒有變動,而且這樣的重新編輯,很難看出破綻。」鍾文昱用影片檔案的原理說明著。
「您的意思是說……我們看到的監控錄像畫面,是經過修改的囉?」田偉志驚訝看著鍾文昱,又問說:「那我們要怎麼去證明這點呢?」
「建築物不會動,樹葉總會被風吹動吧?如果監控錄影畫面裡的樹葉長時間不動,那就有問題了吧?」鍾文昱指著攝影機的位置,再指了指靜修室屋簷上垂下來的樹葉。
「我懂了!檢座,您真是太厲害了。」
田偉志終於理解了鍾文昱的意思,趕緊拿起手機拍攝著那些垂下來的樹葉。
就在田偉志拍照的時候,鍾文昱突然看見謝欣怡的魂魄在遠處向他招手,於是便慢慢朝著前方走了過去。
「鍾大哥,這個宋志遠有很大的問題,你向他要一份信徒名冊,仔細核對一下所有信徒的姓名及年籍資料,裡面有兩個人就是劉弘林那個案子還在逃的兩名共犯。」謝欣怡的魂魄提醒著鍾文昱。
「那兩名共犯是宋志遠的信徒?妳的意思是……那件侵入住居強盜殺人的案子也跟宋志遠有關?」鍾文昱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又疑惑著說:「不對啊!那些人是因為被老闆欠薪,才會跑去老闆家裡,就算其中兩個共犯是宋志遠的信徒,那個案子應該跟宋志遠也扯不上關係吧?」
「宋志遠跟那個被殺的廖老闆本就是熟識,當初宋志遠在創立這間玄聖無上宮的時候,那個廖老闆也沒少出錢出力。因為廖老闆時常拈花惹草,廖老闆的老婆不甘寂寞也跟宋志遠搞在一起,還常藉著靜修的名義來這裡與宋志遠偷情,宋志遠也從廖老闆的老婆那裡騙了不少錢,剛才我所說的那兩名共犯,也是在這裡認識廖老闆的。前一陣子廖老闆投資失敗,幾乎賠光所有的錢,但其實真相根本不是如此,而是受到他老婆和宋志遠的設計與欺騙,他老婆擔心廖老闆事後查到真相,便與宋志遠商量要害死廖老闆。宋志遠表面上配合著廖老闆老婆的計畫,用很誘人的代價慫恿那兩名信徒,以討要薪水的名義帶人去廖老闆家搶劫殺人,但實際上卻讓那兩名信徒直接把廖老闆和他的老婆一起殺掉。至於那兩個在逃的共犯之所以一直無法找到,是因為他們已經被宋志遠給滅口了。」謝欣怡的魂魄將所有原委,詳細的說給鍾文昱聽。
鍾文昱故意放低音量的問說:「妳可以幫助我找到他們的屍體嗎?」
「就是老君讓我來幫你的,只不過如果你今天就想要挖出屍體,恐怕要叫田隊長再多派一點人過來幫忙才行。」謝欣怡的魂魄對鍾文昱說。
「我知道了。」
鍾文昱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問說:「可是……從剛才宋志遠對田偉志所做的事來看,他確實具有控制他人腦波的能力,我擔心他會在警方進行訊問時故計重施,這點該怎麼辦才好?」
「其實宋志遠根本沒有控制他人腦波的能力,他不過就是利用伊玻加讓人產生幻覺而已。」謝欣怡的魂魄對鍾文昱解釋著說。
「剛才我們並沒有喝任何東西,怎麼會受到伊玻加的影響呢?而且為什麼剛才只有田偉志出現那種反應呢?」鍾文昱不解的問說。
「伊玻加以往的用法,是將伊玻加的樹皮研磨成粉末,再加入飲料或水中讓人喝下。但現在的科技更加進步,可以經伊玻加的樹皮研磨成奈米級大小,利用燃燒或直接吸入的方式,就可以對人體產生作用。而且每個人的體質各有不同,產生的反應也各不相同,再加上環境、風向以及所在位置的不同,就會出現不同的效果。」謝欣怡的魂魄回答說。
「但二十年前宋志遠曾經到調查局北機組接受詢問,當時對他進行詢問的兩名調查人員,在兩天內先後自殺,這又是怎麼回事呢?」鍾文昱又問說。
「那兩個調查人員是被人殺死的,只不過現場被佈置成自殺的樣子,凶手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人誤以為宋志遠有控制他人腦波的能力。」謝欣怡的魂魄回答了這個問題,接著又說:「但是宋志遠多年來所累積的背後勢力,確實不容小覷,而且宋志遠這個人陰險狡詐,所有的事都不會親力親為,若無法找到直接的證據,恐怕很難將他繩之以法。」
「他的背後……到底有什麼樣的勢力?」鍾文昱面色凝重的問著。
「宋志遠以前是個很出名的胸腔外科醫生,不但醫術高超救過很多人,而且還時常幫助弱勢,當時在醫界頗受好評。但是在二十幾年前,宋志遠因為一件醫療糾紛被吊銷了醫師執照,老婆也帶著唯一的兒子離開了他。宋志遠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本想找個地方自殺,卻沒想到意外救了一個被刀刺傷的外國男子,而那個外國男子就是當時來臺灣拓展市場的金新月毒梟Gholam。十年前坤賓從金三角逃到金新月地區,靠著心狠手辣搶下很多資源與地盤,Gholam為了活命,便在八年前將自己的地盤交給了坤賓,從那個時候開始,宋志遠就變成坤賓在臺灣與香港地區的聯絡人,而且還幫坤賓控制著一批僱傭兵。」謝欣怡的魂魄先回答了問題,又接著提醒鍾文昱說:「如果你今天讓警方把他帶回去,應該馬上就會有律師到場陪偵,即使你想要向法院聲請將他羈押,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形下,法院裁准羈押的機會恐怕非常低,可能最多就是讓他交保候傳而已。」
「那我該怎麼做?」鍾文昱問說。
「你先讓田隊長多派一點人過來幫忙,順便請于檢察長與宋法醫一起過來這裡,我自有辦法讓宋志遠認罪。」謝欣怡的魂魄很有自信地說。
「既然能找到屍體,當然是要請宋法醫過來,但為何要請檢察長過來呢?」鍾文昱不明白的問著。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謝欣怡的魂魄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鍾文昱走回田偉志身邊,讓田偉志打電話多找些人手過來幫忙,並交代田偉志打電話請宋逸成過來,而他自己則親自打了電話給于元根。
【本章註釋】
註89:JPEG(或稱JPG),是一種針對相片影像而廣泛使用的失真壓縮標準方法,由聯合圖像專家小組(Joint Photographic Experts Group)開發。此團對創立於1986年,1992年發布了JPEG標準,在1994年獲得ISO 10918-1的認證。
註90:Motion JPEG(簡稱M-JPEG或MJPEG),是一種影像壓縮格式,其中每一影格圖像都分別使用JPEG編碼。M-JPEG常用在數位相機和網路攝影機之類的圖像採集裝置上,非線性剪輯系統也常用這種格式。

第三十九章 連破數案
增援的警力到場之後,田偉志先安排部分警員將宋志遠及宮廟裡的其他人員看好,再帶領著其他警員前往旁邊的竹林,按照鍾文昱的指示進行挖掘屍體。
挖掘屍體的工作還在進行時,于元根與宋逸成也各自開車趕了過來,于元根下車之後直接朝著竹林走了過來,看起來好像非常生氣的樣子。
宋逸成大老遠就看到謝欣怡的魂魄站在鍾文昱身旁,他提著工具箱快步跑到于元根的身邊說:「檢察長,我知道小鍾這樣做確實是不符合法律程序,但他會這麼做一定有特殊的原因,您先不要這麼生氣……」
于元根停下腳步,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又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
「找到了!」
兩名警員高聲大喊著,所有人在聽見他們的喊叫聲之後,都立刻往這裡聚集過來。
被挖出來的兩句男性屍體,雖然還沒有到達完全白骨化(註91)的程度,但因為掩埋的時間較長,已經呈現高度腐敗的現象,散發出來的氣味更是令人作嘔。
宋逸成戴上口罩,蹲下仔細檢視著眼前的兩具屍體,發現兩具屍體的頸椎均已斷裂,很明顯這就是直接造成死亡的原因。因為頸椎斷裂會讓人立刻失去意識,且斷裂時神經也有可能同時斷掉,救活的可能性極低,在五分鐘之內就會死亡。
「由於兩具屍體都呈現高度腐敗的現象,已經無法從皮膚、肌肉等結構去判斷有無其他傷口,但是他們的頸椎都已經斷裂,很明顯是被人扭斷脖子致死的。以這樣的殺人手法來看,凶手應該不是一般人。」宋逸成用手指著兩具屍體的頸椎,對鍾文昱進行說明。
「我看出來了,而且這個凶手還是個左撇子。」鍾文昱點頭說。
「凶手是左撇子?」田偉志露出驚訝的表情,問鍾文昱說:「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人的慣用手,會比非慣用手的力量大,要扭斷一個人的脖子,一般是從背後下手比較容易,一隻手抓著頭的上方,一隻手則抓著下巴,然後分別往不同的方向用力扭轉,而在扭斷脖子的動作中,抓住下巴的手施力最大,抓住頭的手只是作為輔助,所以通常會下意識的以慣用手去抓著下巴,若頸椎斷裂的方向往左,就證明凶手是個左撇子。」鍾文昱比劃著扭斷脖子的動作,讓田偉志可以從動作上去理解。
「田隊長,你先讓警員把屍體送去相驗中心吧!我會用儀器在詳細檢查一下。」宋逸成將東西收回工具箱,站起來準備要離開。
「宋法醫,你先不要走,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鍾文昱對宋逸成說。
「需要我幫忙?」宋逸成一臉疑惑的說:「除了驗屍以外,查案的事情我可是一竅不通。」
「你跟著我來就知道了。」鍾文昱對宋逸成說完之後,又轉頭對于元根說:「檢察長,我們去找宋志遠談談吧!」
「小鍾,你跟田隊長今天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我怎麼看不懂呢?」于元根發牢騷的說著,但還是馬上緊跟在後。
鍾文昱于元根與宋逸成走進偏殿之後,在宋志遠面前亮出證件,直接了當的說:「宋先生,其實我不是警察,我是臺北地檢署的檢察官鍾文昱,一開始對你隱瞞身分的原因是為了查案,如果你對這點有意見的話,可以直接投訴我。」
「檢察官言重了,是我主動約警方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配合調查,既然檢察官願意親自前來,我當然更是求之不得。」宋志遠露出虛偽的微笑,客氣地問說;「我看你們調來了很多警察,是發現了什麼嗎?」
「女信徒許雅萱在靜修室死亡的案子,我們回去還要做進一步的調查,因為我發現你們提供給警方的監控錄影畫面,有被人重新修改編輯過的可能。」鍾文昱對宋志遠說。
「被人重新修改編輯過?」宋志遠裝傻說:「檢察官是純粹主觀的懷疑,還是有什麼依據呢?」
「宋先生可以放心,等到鑑定結果出來,我自然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交代。」鍾文昱微笑著說:「不過……我在旁邊的竹林,挖到兩具已經高度腐敗的屍體,這兩具屍體是被人扭斷了頸椎,明顯屬於他殺,這點可能就需要宋先生和管理人員去警局裡好好解釋一下了。」
「那片竹林並非我們宮廟的土地,而且那裡好像並沒有任何圍欄,應該是誰都可以進去的地方,就算在竹林裡發現屍體,檢察官怎麼馬上就懷疑到我們頭上來了呢?」雖然宋志遠這樣說,但他的臉色卻有些微改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兩個人應該是你們宮廟的信徒,而且他們兩個還涉及到新北市的一件侵入住宅強盜殺人案。」鍾文昱眼神犀利地看著宋志遠說:「至於我猜得對不對,只需要進行DNA鑑定就可以知道。」
「就算他們是這裡的信徒,但他們的死也不見得跟我們有關吧?」宋志遠故意裝傻說。
「關於那兩具屍體的事情,等你去了警局再說。」鍾文昱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接著說:「我現在要跟你說的,是一件二十年前的案子。」
「二十年前的案子?」宋志遠突然臉色大變,有點生氣的說:「你愈說愈離譜了,二十年前你只不過是個小孩子,能知道些什麼?」
「你以前是個很出名的胸腔外科醫生,但二十幾年前因為一件醫療糾紛,你被吊銷了醫師執照,就連老婆也帶著唯一的兒子離開了你。你本來心灰意冷想要自殺,卻意外救了被人刺傷的金新月毒梟Gholam,從此你就變成金新月販毒集團在台灣、香港地區的聯絡人,還利用伊玻加的迷幻作用,欺騙信徒成為受人崇拜的宗教領袖。在二十年前,你兒子心臟病發作,需要進行心臟移植手術才能活命,但你老婆帶他跑遍了各大醫院,都等不到適合的心臟,只能跑來向你求助。那時販毒集團正好綁架了于檢察長的兒子,你偷偷抽取那個孩子的血液,拜託醫界的朋友進行了基因檢測配對,發現可以將于檢察長兒子的心臟移植給你兒子,所以你便慫恿那些人殺死于檢察長的兒子,你也利用機會摘取了心臟移植給你的兒子,還將于檢察長兒子的內臟全部摘除,讓人搞不清楚你究竟做了什麼……」鍾文昱當著所有人的面前,說出二十年前所發生的事。
宋志遠沒等鍾文昱把話說完,生氣的咆哮說:「你在胡說些什麼?你有證據嗎?」
「我當然有證據。」鍾文昱指著宋逸成說:「這位宋法醫就是你的兒子,他胸前就有心臟移植手術留下的疤痕。」
「什麼?」于元根聽到鍾文昱所說的話,驚訝的看著宋逸成,問說:「你……是他的兒子?」
「我……」宋逸成被于元根這樣一問,顯得有點不知所措,轉頭對鍾文昱說:「小鍾,我怎麼會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認識呢?而且……我母親說我父親早就死了啊!」
宋志遠激動的走到宋逸成面前,伸手將宋逸成襯衫上的釦子解開,果然看見宋逸成胸前確實有手術留下的疤痕。
「你真的……是我兒子?」
宋志遠激動得全身顫抖,眼淚不自主的奪眶而出,喃喃自語說:「都長這麼大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看到你了……」
就在宋志遠伸手想要碰觸宋逸成的臉頰時,宋逸成突然用力將宋志遠推開,一臉難以置信的對鍾文昱說:「從我五歲開始,就只有我與母親相依為命,直到前幾年母親因病去世,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父親,而且二十年前替我動手術的醫生,也根本不是他啊!」
「因為當時他已經被吊銷醫師執照,再加上心臟的來源並不合法,所以他花錢買通了一家私立醫院的院長,在醫院裡替你進行心臟移植手術,手術完成之後他就立即離開了。」鍾文昱對宋逸成說。
「所以我體內的這顆心臟……是于檢察長兒子的?」
宋逸成一臉愧疚的看著于元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事實。
于元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衝上去用力掐住宋志遠的脖子說:「原來我兒子是被你殺死的,他當時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啊……你還是個人嗎?我要殺了你這個畜生……」
「檢察長,您不要衝動。」
鍾文昱看見于元根做出失去理智的舉動,趕緊上前加以制止,安慰著于元根說:「您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受到應有的制裁。」
宋逸成突然在于元根的背後跪了下來,哽咽的說:「檢察長,對不起……我……」
于元根慢慢鬆開掐住宋志遠脖子的雙手,轉過身將宋逸成扶了起來,眼眶泛淚說:傻孩子,「你不用跟我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要不是因為我……您的兒子可能也不會死。」宋逸成自責的說。
聽到宋逸成所說的這段話,于元根忍不禁悲從中來,難過的掩面哭泣。
宋志遠擔心宋逸成會被誤解,緊張的對鍾文昱說:「在我兒子五歲的時候,他母親就帶他離開了我,還對他說我已經死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還有我這個父親存在,而且所有事都是我做的,跟我兒子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個時候宋法醫還小,那些事自然與宋法醫無關。」鍾文昱對宋志遠說:「只要你肯認罪伏法,不是你做的事情,我也不會賴給你。雖然于檢察長兒子和那兩名男信徒的死都與你有關,但女信徒許雅萱的死,卻跟你沒有關係。」
「那個女信徒的死,確實跟我沒有關係。」宋志遠點了點頭,又問說:「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你應該知道那個女信徒究竟是怎麼死的吧?」
鍾文昱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給田偉志,對田偉志說:「田隊長,請你把剛才帶我們去靜修室的那名管理人員,帶到偏殿來。如果發現他有要逃跑的跡象,就立刻將他上銬逮捕。」
雖然田偉志並不知道鍾文昱為什麼這麼說,但在今天經歷這麼多事情之後,田偉志已經對鍾文昱所說的話不會有絲毫懷疑,他掛上電話之後,立刻將那名管理人員帶回偏殿,而且還故意擋在了門口防止他脫逃。
鍾文昱走到那個管理人員的面前,直接問說:「警方拿到的那段監控錄影畫面,是你提供給警方的吧?」
「是啊!」那個管理人員回答說:「派出所的警員來跟我要,我就立刻提供了,有什麼問題嗎?」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可以進入放置監控設備的房間?」鍾文昱問說。
「只有我有鑰匙,而且監控主機設有密碼,密碼也只有我知道。」
那個管理人員回話時不經意露出心虛的表情,似乎意識到鍾文昱知道了什麼。
「你叫莊安陽是吧?我看過你交給派出所的那段監控錄像,在許雅萱進入靜修室之後,看起來是沒有再出來過,而且也沒有人接近過那間靜修室。我剛才到靜修室外面看了一下,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那間靜修室的屋簷上,有一些垂下的樹葉,這裡又比較空闊,樹葉會不時的隨風擺動,但是錄影面中的樹葉卻是長時間紋風不動,顯然是被人動過了手腳。如果鑰匙是由你一個人管理,再加上監控主機的密碼又只有你知道,那有問題的人就一定是你。」鍾文昱直接說出問題所在。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莊安陽裝傻說:「驗屍報告上說她是活活餓死的,又不是死於他殺,我為什麼要竄改監控錄像呢?」
「許雅萱確實是因為低血糖導致重度昏迷,在沒有得到救助的情況下死亡,但是法醫卻在她體內驗出伊玻加的成分,顯然許雅萱的死並沒有這麼簡單。若非事有蹊蹺,你又為何要去竄改監控錄像畫面呢?」鍾文昱眼神犀利地對莊安陽說。
面對鍾文昱的質疑,莊安陽沉默的低下頭,顯然是知道再做辯解也沒有用了。
鍾文昱轉頭對田偉志說:「田隊長,你協助方所長將他們兩個帶到分局去做筆錄,等做完筆錄之後再送來地檢署。」
田偉志向戶外的警察人員揮手,讓他們進來給宋志遠和莊安陽戴上手銬,然後就將他們押上了警車。
于元根看見宋志遠和莊安陽被帶走之後,走到鍾文昱的身邊說:「小鍾,謝謝你。」
「這不是我的功勞,您要謝的應該是欣怡,這些事都是欣怡告訴我的。」鍾文昱對于元根說。
「欣怡在這裡嗎?」于元根環顧了一下四周,卻沒能看見謝欣怡的魂魄,嘆了一口氣說:「只可惜我看不見,不然我真的很想見見我兒子……」
鍾文昱拍了拍于元根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
謝欣怡的魂魄知道宋逸成看得見自己,朝著宋逸成微微一笑,然後就從這裡消失了。
【本章註釋】
註91:白骨化(skeletonization of body),指屍體軟組織腐敗過程逐漸軟化,直至完全溶解消失,毛髮和指(趾)甲脫落,最後僅剩下骨骼。

第四十章 簡聰良的好心警告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鍾文昱還是坐在辦公室內翻看著桌上的卷宗資料,其實自從他當上檢察官開始,幾乎每天都是如此。
于元根緩緩的從辦公室門口走了進來,還故意乾咳幾聲吸引鍾文昱的注意。
「檢察長,從您進聯合辦公室的時候,我就聽到您的腳步聲了。」鍾文昱沒有抬起頭,看著卷宗說:「您來找我是有事嗎?」
于元根走到沙發旁邊坐了下來,對鍾文昱說:「還真是給你猜對了。下班前王嘉磊上尉有打過電話給我,說國安局不同意派出行動隊配合警方去圍剿那些僱傭兵。你說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啊?就算警方出動維安特勤隊去圍剿,又怎麼是那些僱傭兵的對手呢?」
「其實我們逮捕宋志遠的時候,那些僱傭兵應該就得到消息了,就算宋志遠供出那些僱傭兵所在的位置,現在過去也根本找到他們了。」鍾文昱低著頭回答。
「那該怎麼辦?」于元根擔心的說:「要是不趕快把這些傢伙抓起來,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危險的事呢!」
「您以前不是常告誡我,抓人不是我們檢察官的工作,總是怪我多管閒事嗎?」鍾文昱故意開玩笑的說。
「我那還不是……擔心你的安全嘛!」于元根搖頭說:「你這小子,就喜歡拐著彎罵我。」
「您放心,這些僱傭兵當然要抓,但現在還不是最適當的時候,不過……我相信上天會給最好的安排。」鍾文昱抬起頭,語氣堅定的說。
「你看我這腦子,怎麼連最重要的事都忘了。」于元根突然拍了一下額頭說:「你現在馬上給我下班,有個小姑娘大門口等你。」
「小姑娘……是誰啊?」鍾文昱問說:「您是怎麼知道的啊?」
「我剛才到樓下拿東西,是警衛告訴我的。」于元根催促著說:「你怎麼這麼多問題啊?快點給我下班。」
于元根走到辦公桌旁,直接把鍾文昱從辦公椅上拉了起來,並且將公事包塞到鍾文昱手上,推著鍾文昱走向辦公室門口。
陳詩芸站在地檢署大門口,不時的看著手錶,顯然已經等了好一段時間,終於看到鍾文昱從裡面走了出來。
「鍾大哥。」陳詩芸迎面走向鍾文昱,笑著說:「你今天這麼早下班啊?我還以為要等很久呢?」
「妳是……」鍾文昱實在分辨不出眼前的是陳詩芸或陳詩語,尷尬的問著。
「我是詩芸,你到現在還分不清楚啊?」陳詩芸嘟著嘴回答。
「妳們長得完全一模一樣,我真的是分不出來。」鍾文昱尷尬的說:「妳在這裡等了很久嗎?」
「還好……我看到今天下午的新聞,就想過來跟你吃個晚餐,你應該……不介意吧?」陳詩芸害羞的回答著。
「妳可以先打電話跟我說啊!你不是有我的電話號碼嗎?」鍾文昱對陳詩芸說。
「你可不可以先帶我去吃東西啊?」陳詩芸俏皮地指著自己的肚子說:「我的肚子快餓扁了……」
鍾文昱尷尬的笑了笑,趕緊帶著陳詩芸走到馬路邊,招了一輛計程車。
鍾文昱帶著陳詩芸來到附近的一家簡餐店,在共進晚餐時鍾文昱不時看向窗外,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但陳詩芸早就習慣鍾文昱的木訥,還是滔滔不絕地對鍾文昱說話。
吃完晚餐之後,鍾文昱似乎急著想送陳詩芸回家,陳詩芸並不知道原因,堅持拉著鍾文昱到附近的小公園。
鍾文昱故意摟住陳詩芸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說:「有人在跟蹤我們,千萬別回頭,裝作不知道繼續往前走。」
「那怎麼辦?」陳詩芸緊張的低聲問說:「要不要打電話叫我爸爸請的保全人員過來?」
「聽腳步聲應該只有一個人,我們等一下走到公園,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我來看看他到底有什麼目的。」鍾文昱輕聲的交代著。
走進公園之後,鍾文昱故意走向暗處,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先讓陳詩芸躲了起來,他則慢慢走了出去,站在一棵樹下。
跟蹤者看見鍾文昱的舉動,知道鍾文昱已經發現了自己,但他似乎沒有躲藏的意思,直接往鍾文昱的方向走去。
「隊長的警覺性還是這麼好啊!」跟蹤者走到鍾文昱的背後,開口對鍾文昱說。
「簡聰良?」鍾文昱聽出簡聰良的聲音,轉過頭來問說:「你為什麼要跟蹤我?」
「我過來找你,是要你別插手僱傭兵的案子。」簡聰良回答說。
「你認為可能嗎?」鍾文昱表情嚴肅的說。
「你好好的做檢察官不好嗎?在辦公室裡看看文件,在偵查庭上好好問案,不就可以交代了嗎?為什麼要去管能力以外的事?你以為自己還是以前那個所向披靡的行動隊隊長嗎?你現在連配鎗的資格都沒有,要怎麼保護自己?」簡聰良冷冷的說。
「我真想不到你竟然會跟這些人一起同流合污,你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個保家衛國的軍人了嗎?當年要不是建邦拼命救了你,你還能活到現在嗎?這些你全都忘記了嗎?」鍾文昱動怒問著簡聰良。
「我沒忘……我當然沒忘。」
聽到鍾文昱所說的話,簡聰良的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咬牙切齒的說:「我跟建邦是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的,我們的感情比親兄弟還親,你以為就只有你有情有義,我就不能替他報仇嗎?」
「報仇?」鍾文昱驚訝的說:「你加入僱傭兵集團,是為了給建邦報仇?」
「當年殺死建邦的那些人,就只剩下坤賓還活著,我要是不加入他們,怎麼能親手給建邦報仇?」簡聰良將加入僱傭兵集團的目的說了出來。
「你瘋啦?他們幹的都是犯法的事,你又不是國家派去的臥底,將來要怎麼全身而退?」鍾文昱擔心的說。
「只要能給建邦報仇,讓我死都可以。」簡聰良眼神堅定的說:「從加入僱傭兵集團的那天開始,我就沒打算能活著回來。」
「簡聰良,你給我立刻退出僱傭兵集團,我一定會將他們繩之以法,給建邦報仇的。」鍾文昱勸簡聰良說。
「退出?」簡聰良搖頭笑說:「我要是告訴你,那個古勝海就是我開鎗打死的,你認為我退出來能沒事嗎?」
「自從在軍人公墓見過你,我心裡就一直在猜,能在將近三公尺距離命中目標的會不會是你?」鍾文昱嘆氣說:「可是我心裡,一直不希望是你,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個古勝海本就該死,像那樣的人遲早都會死在別人手上,一鎗了結了他,還算太便宜他了。」簡聰良冷冷的笑著說。
「簡聰良,有什麼事我們可以一起商量,你……」鍾文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在我們這些人裡面,你算是最有出息的,不但留德取得博士學位,還做了檢察官,我都替你感到高興。」簡聰良勸鍾文昱說:「這麼危險的事,你不要再管了,老天爺讓你從戰場上存活下來,就是希望能讓你好好活著,千萬不要像我們這些亡命之徒一樣,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簡聰良對鍾文昱說。
「可是……」鍾文昱憂心的說:「僅憑你一個人,怎麼有辦法殺了坤賓?」
「不久後我就會有與坤賓見面的機會,只要我能夠見到他,就不會讓他有活命的機會。」簡聰良拍了拍鍾文昱的肩膀,笑著說:「隊長,聽我的話,這些事情交給我。」
說完這句話之後,簡聰良立刻轉身往回走。
「簡聰良,你要給我活著回來。」鍾文昱眼眶含淚,看著簡聰良離去。
在簡聰良離開之後,陳詩芸從角落裡走了出來,雖然她剛才躲在一旁,卻清楚聽到鍾文昱與簡聰良的對話,她看見鍾文昱流下眼淚,直接走到鍾文昱背後將他抱住。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你的心裡竟然有這麼多的痛苦。」陳詩芸心疼的說。
鍾文昱沒有說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從公園離開之後,鍾文昱攔了計程車送陳詩芸回家,由於擔心再遇到什麼意外,鍾文昱跟著陳詩芸一起下車,將陳詩芸送到家門口。
當鍾文昱要轉身離開時,陳詩芸突然拉住鍾文昱的手說:「我已經長大了,你跟我結婚好嗎?」
聽到陳詩芸所說的話,鍾文昱轉身說:「妳才從大學畢業沒多久,還會遇到很多值得妳交往的男人,我跟妳的年齡又相差這麼多,不合適的。」
「我說合適就合適。」陳詩芸態度堅定的說:「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從高中時就喜歡你了,真的不是一時衝動。」
「可是我……」鍾文昱一臉為難的說。
「我不想看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著,雖然我什麼都不會,但我可以慢慢學,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幸福的家,除非……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陳詩芸低著頭說。
「我……」鍾文昱表情尷尬的說:「妳這麼討人喜歡,我怎麼會不喜歡妳呢?可是那種喜歡……不一樣啊!」
「我不管,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的。」陳詩芸任性的說:「我回家就跟爸媽說,我一定要嫁給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詩芸就立刻走進大門,不再給鍾文昱說話的機會。

(未完待續)
【本書相關歷史簡介及說明】
公元前306年,秦武王意外死亡,諸兄弟爭位,贏稷(秦惠文王之子,秦武王之弟)在趙武靈王與秦國魏冉等大臣合謀幫助下繼位,是為秦昭襄王(簡稱秦昭王)。秦昭襄王在位時期,秦國繼續擴張,最著名的長平之戰(公元前260年),就是於其在位晚期發生的。
秦昭襄王在位期間長達56年,在他數十年的統治下,任用過魏冉、范雎、白起等名臣,治軍備戰,富國強兵,為其曾孫秦始皇奠定將來統一天下的基礎。公元前256年,秦昭襄王滅東周,公元前251年,秦昭襄王駕崩,享年75歲。
白起擔任秦國將領三十餘年,攻城七十餘座,殺敵百萬,未嘗一敗,被封為武安君。白起一生有伊闕之戰、鄢郢之戰、華陽之戰、陘城之戰和長平之戰等輝煌勝利,《千字文》將白起與王翦、廉頗和李牧並稱為戰國四名將。
白起一生中最受爭議的,就是在長平之戰中阬殺(活埋)二十餘萬趙國降卒(有史書記載其活埋趙國四十萬降卒,然歷史記載白起在長平之戰殺敵四十五萬人,而在與廉頗、趙括作戰時已殺敵甚多,活埋之降卒應為二十餘萬人),也因此被人稱為「人屠」、「殺人魔王」。
然而,在長平之戰後,白起就對秦昭襄王稱病,說自己已無法帶軍征戰,甚至反對秦昭襄王再次攻打趙國,因此惹怒秦昭襄王而被貶為普通士卒,於公元前257年(長平之戰後三年)在范雎之挑撥下,遭秦昭襄王派使者賜劍自刎。歷史上皆為此係白起與秦昭襄王意見不合所導致,卻未曾有人想過,若白起確有不臣或反叛之心,大可將使者斬殺而去,為何甘願自刎而亡?為何在死前留下「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是足以死。」這句話?
范雎原是魏國公族支庶子弟,善辯,本欲求官於魏王,但因家貧無資可通門路,不得不改入中大夫須賈門下做為賓客。在一次隨須賈出使齊國時,被懷疑通齊賣魏,歸國後遭魏國相國魏齊懲罰,幾乎鞭笞致死,又被魏齊下令扔進茅廁侮辱。范雎在鄭安平的幫助下僥倖逃生,易名張祿,潛隨秦國使者王稽入秦。
見到秦昭襄王後,范雎提出了遠交近攻的策略,打擊穰侯魏冉所提出越過韓國和魏國而進攻齊國的作法。范雎主張將韓、魏做為秦國兼併的主要目標,同時應該與齊國等保持良好關係。范雎被秦昭襄王拜為客卿後,又提醒秦國的王權太弱,需要加強王權,秦昭襄王遂於公元前266年廢太后之權,並驅逐穰、宛、鄧、華等四大列侯到函谷關外,避免影響國政。後秦昭襄王拜范雎為相國,封於應邑,號為應侯。
范雎為人性情激昂。恩仇必報,掌權後先羞辱魏使須賈,後又迫使魏齊自殺,另舉薦鄭安平出任秦國大將,王稽出任河東郡守,以報其恩。
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本只下令驅逐白起,但范雎卻趁機挑撥,稱白起被流放心有不服且口出怨言,使得秦昭襄王大怒派使者賜劍命白起自刎,足見范雎工於心計且挾怨報復,處心積慮要置白起於死。
公元前259年,鄭安平兵敗降趙,公元前255年,王稽因通敵罪被誅,范雎亦失去秦昭襄王之寵信,不得不舉薦蔡澤代替自己的位置,辭歸封地,不久病死(有另一說稱范雎係因薦人不當而被處死)。
本書大部分所說之歷史事件,均與歷史記載相符,但有關細節之部分或有與正史相左之處,也添加了神鬼或宗教之元素,但畢竟這是一本小說,或許可以讓大家從另一個角度,重新認識白起這個歷史人物。
至於本書中所描述范雎死後之故事,以及兩千多年來與白起之間的糾葛,也請以寬容之角度看待,作者並非學習歷史之專業學者,已盡力在歷史考究上做到完整,至於故事中的情節,則係為創作所需,還請包涵。

【註釋索引】

  1. 長平之戰—第17頁註1。
  2. 白起—第17頁註2。
  3. 秦昭襄王—第18頁註3。
  4. 孽鏡台—第18頁註4。
  5. 秦廣王—第18頁註5。
  6. 金三角—第32頁註6。
  7. CPR—第33頁註7。
  8. 崔珏—第33頁註8。
  9. 孟婆—第33頁註9。
    10.屍僵—第41頁註10。
    11.牛頭—第47頁註11。
    12.馬面—第47頁註12。
    13.檢座—第65頁註13。
    14.大豹溪—第70頁註14。
    15.清算人—第85頁註15。
    16.聲明參與分配—第85頁註16。
    17.消費借貸—第85頁註17。
    18.要物契約—第85頁註18。
    19.鍾馗—第103頁註19。
    20.范雎—第104頁註20。
    21.照膽鏡—第105頁註21。
    22.魏冉—第105頁註22。
    23.魏瀾—第106頁註23。
    24.旱雷—第119頁註24。
    25.白起墓—第119頁註25。
    【註釋索引】

26.白起死後受到秦國百姓祭祀—第119頁註26。
27.巫覡教—第119頁註27。
28.軍閥割據時期—第126頁註28。
29.轉輪王—第139頁註29。
30.三途河—第139頁註30。
31.太上老君—第140頁註31。
32.鴻鈞老祖—第140頁註32。
33.法務部(86)法檢(二)字第39454號函—第147頁註33。
34.土地鑑界—第148頁註34。
35.最高法院24年上字第2253號判例—第148頁註35。
36.最高法院32年上字第184號判例—第148頁註36。
37.最高法院30年上字第3608號判例—第148頁註37。
38.保存登記—第148頁註38。

  1. 議座—第154頁註39。
    40.都市計畫—第155頁註40。
    41.《刺胳針》—第166頁註41。
    42.釙210—第166頁註42。
    43.中子源—第167頁註43。
    44.放射性同位素—第167頁註44。
    45.明朝崇禎皇帝—第173頁註45。
    46.區段徵收—第180頁註46。
    47.BOT—第180頁註47。
    48.都市計畫法第81條第1項—第181頁註48。
    49.蒞庭檢察官—第186頁註49。
    50.國家機密—第188頁註50。
    【註釋索引】

51.有關刑事案件扣押物贓證物保管之缺失—第188頁註51。
52.妨害性自主罪—第189頁註52。
53.防衛過當—第199頁註53。
54.過失致死罪—第199頁註54。
55.高平市—第205頁註55。
56.趙括—第205頁註56。
57.泰山王—第217頁註57。
58.卞城王—第217頁註58。
59.七星劍—第224頁註59。
60.王稽—第224頁註60。
61.蔡澤—第224頁註61。
62.秦莊襄王—第224頁註62。
63.刑事訴訟法第94條—第237頁註63。
64.刑事訴訟法第95條第1項—第238頁註64。
65.停止羈押—第238頁註65。
66.撤銷羈押—第238頁註66。
67.緩起訴處分—第238頁註67。
68.強盜殺人罪—第244頁註68。
69.強姦殺人罪—第244頁註69。
70.共同正犯—第244頁註70。
71.臺北市軍人公墓—第250頁註71。
72.啞彈(dud)—第265頁註72。
73.吐斯廉屠殺博物館—第279頁註73。
74.紅色高棉大屠殺—第280頁註74。
75.兜率宮—第296頁註75。
【註釋索引】

76.咸陽—第296頁註76。
77.伊玻加—第305頁註77。
78.宗教致幻劑—第305頁註78。
79.厭氧生物—第312頁註79。
80.建築物起造人—第317頁註80。
81.行政院61年9月8日臺六十一內字8993號函—第317頁註81。
82.趙姬—第325頁註82。
83.秦孝文王—第325頁註83。
84.趙偃—第325頁註84。
85.桃夭—第326頁註85。
86.脛骨—第333頁註86。
87.刑事訴訟法第159條之3—第333頁註87。
88.證據能力—第333頁註88。
89.JPEG—第345頁註89。
90.Motion JPEG—第345頁註90。
91.白骨化—第357頁註90。